李斂聞言簡直要笑瘋了。
捂肚子狂笑片刻, 她吸了幾口氣,好容易平喘。
李斂的背影單薄, 身子窄瘦,一閃身畫出一片刀鋒般的影,切進渡厄與張和才之間,切開二人的纏戈。
將他護在身后, 李斂抬手搭過渡厄的肩膀, 將他好歹推遠了些。
“得了得了,錢和尚你走遠點。”
一只手伸向后面, 李斂尋見張和才的袖口扯了扯,朝后微側(cè)頭,用嘴角低聲道:“瞧見了么,這就是你信的空門弟子。”
張和才一瞪眼, 使氣音道:“拉倒!這瘋和尚行事不端,哪兒就算得上空門中人了”
李斂低低笑道:“你既承認他是個和尚, 怎么他就不算佛門弟子了”笑過又道:“老頭兒, 我看甚么阿彌陀佛, 無量壽佛, 西天歡喜佛, 你啊, 還是統(tǒng)統(tǒng)都別信了。”
湊在他耳畔, 她輕輕地道:“我才是你的佛。”
“……”
張和才無言。
旁側(cè)視野中人影微動,李斂扭回頭,見李和楨赤著腳走過來, 舊道袍叫風吹刮,颯颯飄搖。
捋捋須,他問道:“這位張施主不隨渡厄師兄與貧道同去飲酒”
李斂輕笑一聲:“李和楨,你差不多得了,別欺負人啊。貧甚么道,你穿一身鬼畫符糊弄誰呢。”
李和楨笑笑道:“貧道三清館藍神仙入門弟子李德寬是也。”
李斂頓了頓,尋回自己聲音,嗤的一聲方要言講,身旁渡厄插言道:“莫又立在此處瞎幾把扯淡!”
揪起張和才與李斂,一邊一人,也不關(guān)張和才的連連掙扎擺手,大步走去了。
四人中途幾番爭辯,終究還是拗不過,去大飲了一通,張和才喝了個爛醉,叫李斂負回宅邸。
飲宴時,渡厄二人告訴李斂,他們來此是因久居烏江的物澤大師去了。
二人雖因此事而來,但不知何時才會走,然義氣赴約不問情狀,故便要在烏江多盤亙些時日。
兩人安定下來后,渡厄自去尋了烏江的廟宇,暴捶了一頓廟中方丈與寺內(nèi)眾僧家,如愿得到了禪房一間,還有游方掛單的權(quán)力。
李和楨則不知尋了個什么所在居住下來,弄了個幡,白日里便在市集上擺攤打卦,待入了夜里收攤起來,便去尋渡厄李斂二人拼酒論江湖,一論便論到天明,連著論了十來天。
這一來二去,張和才不痛快了。
渡厄初時還欲拉他,后來總遇不到,也就作罷了。
他二人尋著空子便來喚李斂,來時還不走門,時常他從王府下值回府里來,要么見李斂酣醉在內(nèi)院中哪一處,要么干脆就見不著人。
每回找了一圈都見不著人,張和才就自坐在園中涼亭里發(fā)悶火。
他琢磨半天,到底還是想不明白。
你說那江湖之道,就他娘的談不完的嗎天外跑,天天喝醉了回家來,怎么著,和外人那么些話,回來醉得跟貓一樣,和他就沒一句好說的
一個拿癲的瘋和尚,一個裝癡的假老道,怎么李斂這個天殺的小冤家就跟見著親娘似的。江湖人不拘小節(jié),他認了,可他哥仨成日里勾肩搭背的,一個說另倆笑得跟什么似的,簡直活脫脫三個二傻子。
初見時日日說,十來天了還是日日說,哪兒就那么多話了
這十來天和他們說的……可比跟他多多了。
“……”
呆想了一會,張和才抬手搓搓臉,這才發(fā)覺到自己正癟著嘴。
吸了口氣站起身,他想把臉上這個沒出息的模樣憋回去,可臉上抹平了有個屁用,還不是越憋越氣,越氣越委屈。
在園子里轉(zhuǎn)了兩圈,張和才一個旋身大踏步回屋,翻了個杯子,連著飲了三四杯茶。
攥著杯子在桌前定定站了良久,他忽聽到院中咚的一聲,顯是哪個醉漢掉進他園中蓮花池子里了。
回過神來,他已開了五斗柜子,取出兩條大毯子,扭身疾步出去了。
在心中罵了自己千萬句犯賤,可繞過園中涼亭,在池子邊上見到李斂時,張和才心中的擔懷還是鋪天蓋地的溢出來。
李斂是打女兒墻上翻越而來的,她原想順著一旁的槐樹出溜下來,可實在醉過了,踏了個空,順著墻頭直掉進了荷花池里,足尖在身背后的墻上留下一道黑印。
張和才看著新墻上的印記,心中氣不打一處來,可又實在擔心李斂,且顧不上其他,兩步搶到她面前,慌張著便朝她伸出手。
“七娘,跌著哪兒沒有啊快抓著我,來。”</p>
緊抓住她的手,張和才一手將毯子抖開,欲包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