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見此更怕,道了聲“您等著”,撒腿便朝外跑,路過一進(jìn)園子,險些撞上在園中閑逛的李斂。
張林心下焦急,匆匆道了聲“容讓”,錯開她便要跑。
李斂認(rèn)得張林,一把揪住他領(lǐng)子,道:“你怎么了”
“哎呀您、我這兒急得很呢,您就別——”張林掙了兩下,見實在掙脫不開,便道:“我爹中暑了,我得去請大夫!”
李斂愣了下,手不自覺一松,張林拽出自己的領(lǐng)子,扭頭便跑沒了。
回頭望望張林背影,李斂立在原地思索片刻,一個飛雁展翅,輕功提氣飛去了最近的下廚房。
她先從柜后摸了壇老白干,拿了一只碗一塊凈布,又踏檐而走,快速奔回外院,在下人住所的梁上取了自己的包袱,又去后方井窖中碎了一碗冰取來,接著直去了書庫前。
如李斂所料,待她到時,張和才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
半靠在樹蔭下長息著,張和才身子癱軟,手搭在額上,滿臉熱紅。
見李斂來到,他翻了個白眼兒,可又實在無力與她多爭辯,只能朝外打手,示意叫她趕緊滾蛋。
行至他身側(cè),李斂挑一挑眉,輕笑道:“張老頭兒,都這時候了,就別逞能了吧。”
張和才虛道:“你他娘的……看甚么熱鬧……”
李斂笑了一聲,單膝跪下來,從碗中取出塊冰給他,道:“含著。”
張和才微驚道:“你從……從哪弄——”
“少廢話,含著。”
“……”
張和才一臉不想吃嗟來之食的痛苦,見他這樣,李斂聳聳肩道:“張公公,這冰可化得很快,你若現(xiàn)在不吃,等會化在我手上,你就得舔我手上的冰水了。”
張和才馬上就吃了。
見他如此,李斂低笑一聲,把盛著冰的碗塞給他。
“嘴里的化了就再含一顆。”
張和才含著冰說不出話,便只能瞪著眼睛。
取下背上包袱,李斂從里面掏出幾粒細(xì)小的丹丸遞給他,道:“解暑的,吃下去。”
不待張和才言語,李斂又道:“你不吃,我也會強(qiáng)掰開你的嘴叫你吃。”
張和才:“……”
勉強(qiáng)接過來,張和才就著嘴中化開的冰水咽下藥丸。見他吃了藥,李斂揭開酒封,仰頭先喝了幾口,又傾了些打濕了手中的布,接著抬手去解他的領(lǐng)子。
張和才連忙拽緊衣領(lǐng),大驚掙動。
“你!李斂你個、你個不知廉恥的小娘們兒!”
李斂懶得跟他解釋,只一把按下張和才的胳膊,假笑道:“張公公,您就別掙扎了,就范罷。”話落強(qiáng)解了張和才脖領(lǐng)的盤扣,將白酒擦在了他咽喉兩側(cè)的命門脈跳之上。
擦酒時李斂與他靠得極盡,張和才僵著頭不敢側(cè)望,只能見到李斂束在腦后的烏發(fā)。
一陣熱風(fēng)吹過,馬尾中幾根發(fā)被吹起來,蕩起絲縷塵世之香。
這是張和才頭一次聞見她身上不摻酒氣的氣息。
緊繃著的身軀逐漸放松些,張和才悄悄偏了偏頭,輕易便看到了李斂微垂的睫羽,深陷的雙眸。
“……”
帕巾上的酒飛了些,李斂回身再度傾了些,重新打濕帕子。
冰藥酒,三管齊下,張和才身上的熱癥不刻便緩解,雖還未消退,但起碼足以支撐他抓過帕巾,自己往頸子上擦酒。
見他精神稍好,李斂于是不再多管。挪開些位置,她曲著一條腿坐在樹蔭下,在他身側(cè)喝起酒來。
張和才實在瞧不上她白日飲酒的這幅德行,可方才叫人幫了一把,又不好開口嘲諷,垂頭憋了半晌,他皺著臉,手終朝一側(cè)遞去。
“冰不用了,你拿回去。”
李斂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語,接過碗來擱在身前,取了一塊放進(jìn)嘴里含著。
“……”
“……”
二人再度沉默下來。
自擦了許時,張和才將失了大半酒的帕子疊起來,斜眼道:“李斂,你不是想三爺死嗎”
“嗯”
李斂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嚼碎口中冰,咽下去扭頭道:“甚么”
張和才嘖舌道:“你來幫我干甚么,你不是想我死么。”
“……”
李斂頓了頓,低頭再撿了碗中一塊冰含住。
她側(cè)顏中不見表情,垂下的眼瞼遮擋住了神色。
默然良久,張和才終聽得她聲調(diào)沉沉。
她低聲道:“你不能死。”
“甚么”
“……”
又沉默了許時,李斂慢慢地開口道:“張和才,你不能死。”
側(cè)頭看著他,李斂望進(jìn)他的眼眸中。
她道:“你與我不同,你若死了,這世上便會有很多人失魂落魄。”
張和才愣住了。
李斂的聲調(diào)平淡,可她話語中傾瀉出的孤獨磅礴肆溢,如大江大河般洶涌奔騰,裹挾住他的心腔,沖淡了他的憎恨。
幽北一把赤條條的神隱刀啊。
你從何處來。
你又往何處歸。
張和才無所可解,張和才只能愣望,不能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