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柳耽很少在書房里。
和縣太爺一樣,縣太爺斷案常不在府衙在講茶大堂,夏柳耽吩咐事也常不在書房而在鹿苑。
張和才一年半前調下來景王府里做事,調來這一年半間只在書房見過夏柳耽寥寥數次,趕去書房的路上,張和才在心中思索,許這回將要吩咐的事,是件大事。
他又想這會是件如何大的事,如果是,他又應不應付得了。
從宮里調出來就是不愿應付大事,不和李斂再牽扯也是不愿應付大事。
他實在不想再應付大事了。
過了兩重院子,張和才從長廊穿行,行過護院隊,他立在書房外報了一聲,夏柳耽很快開口,喚他進去。
待進了書房,張和才躬身下了個禮,堆笑道:“王爺,您喚奴婢”
王爺正背著身在喂鳥。
朝后擺擺手,夏柳耽盯著籠中雀,語氣有些飄忽道:“和才,你好了”
張和才忙道:“是是,托王爺福,已大好了。”
“哦,好。”抬手撓了撓胡子,夏柳耽仍是盯著雀鳥,隨口道:“卿卿托侍女送了些藥,早前忘了給你,等會兒你記著上后頭領。”
張和才驚道:“謝王爺、李王妃洪恩,只是先前您已賜過藥了,再……奴婢這,這不敢領受。”
“嗨,無事。”夏柳耽合上鳥籠子,轉回來坐在太師椅上,道:“淑檀淘得很,這回傷了你,卿卿心里也過意不去,一點賜物,你領著罷。”
張和才涕道:“是,那奴婢便愧領了。”
“嗯。”
夏柳耽隨手翻了下案上的書冊,道:“這幾日你去城中包家客棧,再有十日皇商過境收香,要宿在城中些許日子,我和裘家家主有交情,諸事府里包攬,這都老規(guī)矩了。”
頓了頓,他一拍腦門道:“哦,對,你一年多前才來,還不知曉。”
又笑道:“你不識得那小娃娃,蔥高的女娃子,人厚道,也出息得很,十四五就帶商隊出海收香談生意,剛二九就拿了宮廷供奉,皇姨挺看得上她。”言語間在腰高的位置比劃,眼瞧著話便要跑偏了。
張和才忙道:“是,王爺言語的是,待她來了奴婢一定盡心招待。”
他又道:“只是王爺,這事兒著實的不大好辦。”
夏柳耽道:“嗯怎么了”
張和才先略一解釋,接著道:“今年自打開了春市,城里便滿得不像話,實在沒地兒了。”
“嗯……”
夏柳耽摸摸胡子,沒有言語。
他正思索間,張和才躬身又道:“王爺,你看咱們府中外院不是還空著個小園兒雖說舊是舊了點兒,奴婢這些日子領著人拾掇拾掇,大件物什換換,園子里再弄弄,搞出個妥貼樣兒來,怎么著也夠個十幾號人歇腳了。咱府里仆役也就幾十號人,不多,房子寬綽,那些運貨的下人讓他們和咱湊合湊合,反正也就宿個把月,我們這些人擠點兒就擠點兒,不算甚么。”
他堆笑道:“王爺,您看怎么樣”
夏柳耽聽過立時松了口氣,擺手道:“你有主意便就你拿主意,安排去罷,要使甚么自去庫房支。”話落灑落落起身道:“我看看牛去。”
張和才嚇得一把拉住他衣袖:“王爺,您可不能再騎了啊!您、您這是要折奴婢的壽啊!”
夏柳耽被他逗樂,一拍他肩膀,朗聲笑道:“好,好,那本王上街遛鳥去。”
拿開張和才的手,夏柳耽返身拎了他的雀兒,輕快地走出門去。
張和才跟著跨出門檻,遠送了夏柳耽。
他在門前立了半晌,朝迎上來的張林道:“叫上幾個人,去把離贅園拾掇拾掇,院子打掃出來。”
張林一怔,道:“哎。”話落沒頭便要走。
“上哪去!回來。”
張和才一把扯住他后脖領,下了玉階,他攏起袖子,引著張林道:“咱爺倆先去瞅瞅,看缺點兒什么,你和我去庫房里點個大數,過后再讓他們去打掃。”
張林一聽就懂了,咧嘴笑道:“好嘞。”
張和才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上下打量張林,嗤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張林嘿嘿笑著,跟上張和才,二人朝離贅園去。
王府外的這廢園原是舊日長輩的住處,后來人故去了,園就空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