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與姨媽凱麗不同的是,年輕姑娘阿麗莎眼中有厭世般的頹廢和冷淡。
在接客之余,她還是堅持著去老爺爺家喂那些小狗狗。只是,老爺爺看她的目光,卻從最初的和藹喜愛,變成了鄙夷冷漠。
阿麗莎就當(dāng)沒看見。
偶爾,她會抱著一只叫波比的小狗坐在小廣場的長椅上,托著腮,發(fā)著呆,幻想著日子能發(fā)生一些改變。
這樣的生活枯燥乏味而又絕望,糟透了。哪怕只是一丁點的改變也是好的。阿麗莎想。
不知是不是上天聽見了阿麗莎的祈禱,在她十六歲生日的晚上,改變發(fā)生了。
那是個難得走運的夜晚。姨媽凱麗顧念著阿麗莎的生日,并沒有讓她接客,而是給她準(zhǔn)備了一份烤牛肉和蛋糕。隨后姨媽便去幽會老情人去了。
阿麗莎胃口不佳,在屋子里發(fā)了會兒呆,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砉方新暋7浅<贝佟?
阿麗莎打開房門一看,是波比。這只已經(jīng)是只成年犬的圣伯納體型巨大,沖著她不停吠,傳達(dá)出一種十分焦灼的情緒。
阿麗莎沒多想,跟著波比跑了出去。
波比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幾分鐘后,它停在了一個陰暗的角落處。
阿麗莎不解,湊近一看,嚇得駭然失色差點驚叫出聲那是一個人,一個男人,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周圍光線暗淡漆黑一片,她看不清男人的長相,只能看出這人的身形非常高大。
“”阿麗莎驚慌失措,手指發(fā)顫,挪著湊過去探了下那人的鼻息。
微弱,但不是沒有。
他還活著。
波比吐著舌頭望著她,亮亮的眼睛里寫滿困惑。
“他還活著,只是受了傷”阿麗莎道。也不知是對波比說還是對自己說,顫聲自顧自道,“送他去醫(yī)院么但是我身上沒有錢”
波比歪了歪腦袋。
幾秒后,阿麗莎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定定神,試著把手伸向那人的肩膀。
電光火石之間,一股大力狠狠將她纖細(xì)的手腕攥住。
“噢上帝”阿麗莎嚇得低呼出聲。
男人一下?lián)紊碜似饋怼0Ⅺ惿莵喴幔羌茏計尚。查g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是誰”男人的面容從暗處浮現(xiàn)出來,蒼白俊美,英俊逼人,竟也是與她一樣的亞洲面孔。他氣息很弱,但充血的黑眸里殺意畢現(xiàn)。
阿麗莎聽出這人的發(fā)音不似內(nèi)達(dá)華州一帶,支吾道“我不會傷害你放輕松,放輕松。”頓了下,看一眼他身上的傷,“你和人打架了么”
紅燈區(qū)時不時就會有人街頭斗毆,有的甚至還會持槍,阿麗莎下意識認(rèn)為這人也是街頭混混中的一員。
在確定這女人手無縛雞之力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之后,商錦弦瞇了下眼,貼近她,冷冷地道“救我。不然就殺了你。”
阿麗莎就這樣收留了商錦弦。
她把他藏在姨媽家堆放雜物的閣樓里。姨媽嫌起那地方又臟又破,幾乎從不踏足,都是吩咐阿麗莎偶爾去打掃衛(wèi)生。
阿麗莎善良的天性并沒有在日復(fù)一日的無望中泯滅。她找出了家里的紗布和藥,仔細(xì)地為撿回來的陌生男人清理完多處傷口,甚至還把姨媽給自己準(zhǔn)備的蛋糕和烤牛肉也帶到了閣樓上。
“你餓了吧”阿麗莎一手端盤子一手拿叉子,坐在閣樓的破床旁邊,“這是蛋糕,吃吧。”
商錦弦面容疲憊而冷漠,冷冷地瞧著她,沒有說話。
阿麗莎靜默了會兒,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這是我的生日蛋糕沒有毒的。”說著,她用小叉子叉起一塊兒放進(jìn)嘴里。
甜甜的奶油在唇舌間化開,她滿足地瞇了瞇眼睛。此時的她穿著干凈的襯衣格子褲,黑發(fā)及腰,素面朝天,看起來和好人家的十七歲少女沒有任何區(qū)別。
商錦弦沒說話。
阿麗莎無奈“你還是不吃么”
商錦弦面無表情,語氣不耐而冷淡“我的手臂有傷,動不了,怎么吃”
“啊,抱歉。”阿麗莎回過神,清清嗓子,只好拿叉子挑起一塊蛋糕喂給他。
商錦弦盯著她。
東方少女也看著他,黑色的眼睛里純粹得沒有任何雜質(zhì)。
片刻,商錦弦把蛋糕吃了。
“我和我的姨媽住在一起,她不會收留你的當(dāng)然,除非你給她一大筆錢。所以你平時不要發(fā)出聲音,我會偷偷給你送飯。休息吧,再見。”阿麗莎自顧自地絮叨,喂完蛋糕和牛肉,她撲撲手,轉(zhuǎn)身走了。
突的,
背后一個聲音,“你叫什么。”
阿麗莎聞言一怔,回頭,笑了笑,“aisa”
商錦弦頭靠在破木板的床頭,閉著眼,淡淡地說“hay birthdayaisa”
年少無知的少女很快墮入愛河,喜歡上了這個不知來路的陌生的英俊男人。熱烈的情潮驅(qū)使下,他們甚至在一周內(nèi)便發(fā)生了關(guān)系。
故事的開頭,像極了王子和灰姑娘的初遇。然而,現(xiàn)實畢竟不是童話。
在某個清晨,阿麗莎沒有見到商錦弦的人影,自那以后,那個男人就徹底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仿佛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她只知道那個男人是中國人,姓商。
阿麗莎是在兩個月后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的。
姨媽聽說后,又是發(fā)火又是好笑,責(zé)備她為什么不做好安全措施,說她們這種女人,懷孕真的是天大的笑話,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阿麗莎只是沉默。她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姨媽要求她去把孩子拿掉。
阿麗莎仍舊是沉默,無聲而倔強(qiáng)傳達(dá)著反抗。
姨媽皺眉,罵道“我的上帝,你居然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天,阿麗莎你瘋了。從肚子里生出來的孩子,是被撒旦詛咒過的,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zāi)禍,孩子自身也會非常不幸你希望你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活在嘲笑鄙夷和謾罵侮辱中么”
阿麗莎回答“沒有任何人有權(quán)利剝奪他人的生命。他是我的孩子,我有權(quán)、也有義務(wù)保護(hù)他,讓他平安地來到這個世界。”
“阿麗莎,你不要忘了,你是個妓女”姨媽尖聲,“你帶著個孩子還怎么賺錢做生意”
“總之我一定會把孩子生下來。”
天真的少女對那段露水情緣抱有天真的幻想。最終,阿麗莎固執(zhí)地生下了孩子。姨媽凱麗認(rèn)為“妓女的孩子”會帶來災(zāi)禍,把這對母子掃地出門。
阿麗莎帶著孩子搬進(jìn)了一個破舊的屋子。
她到二手書店低價買了一本中英文對照字典,翻著書,給孩子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商遲。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商遲逐漸長大,阿麗莎卻依舊沒能等來孩子的父親。
在這種漫長又毫無希望的等待中,曾經(jīng)天真無邪的少女變成了紅燈區(qū)里最普通的亞裔妓女之一。每天,她叼著煙和嫖客討價還價,領(lǐng)著嫖客回她的破木屋。
偶爾喝了酒,她在半醉半醒的狀態(tài)下,會打罵年幼的商遲。她會罵道“當(dāng)初不該生下你。災(zāi)星,魔鬼,和你有關(guān)的所有人和事都會不幸”
這個女人,在命運殘酷的折磨下,長成了她最討厭的姨媽凱麗的樣子。
商遲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慢慢長大。
他冷漠,陰郁,自閉。從小到大幾乎沒怎么說過話。
一次,住隔壁的幾個黑人喝多了酒,把瘦弱的小少年拎到了跟前,肆意辱罵。那些黑人用手摁住他的頭,把他的臉摁向他們?yōu)⒃趬叺哪颉?
小少年雙眼充血,拼盡全力掙脫開,然后撿起了路邊的一塊石磚。
幾個黑人頭破血流落荒而逃。
這一幕剛好被黑市里地下拳場的老板看見。那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動了念頭,覺得黑拳市場里還從來沒有這么小的小孩子出現(xiàn),把這個小少年誆過來,一定能吸引不少賭徒下注。
地下黑拳,輸就是死。但是無所謂,一個妓女生的小雜種,誰在乎他的死活。
拳場老板打著如意算盤,笑盈盈的,領(lǐng)著鼻青臉腫的小少年進(jìn)入了那個煉獄般的世界。
小少年一戰(zhàn)成名殘忍,冷血,嗜殺,就像撒旦在人間的化身。
整個地下拳場都為之震驚瘋狂。
直到后來,一個穿一身挺刮西裝,看起來無比尊貴體面的上流社會中年人找到流著鼻血蹲在角落里啃著一塊干面包的他。蹲下來,淡笑著對他說“商遲少爺,我叫布蘭特。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一段很長的故事,由商遲說出來卻只淡淡幾個長句。他低著眸,臉色平靜而優(yōu)雅,輕描淡寫,仿佛根本無關(guān)痛癢。
白珊珊聽完卻整個人都震住了,久久回不過神。
他的性格這么極端偏執(zhí)可怕她過去也曾猜測過,他擁有一段不太好的童年。但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觸目驚心。
好一會兒,白珊珊在男人懷里翻了個身,面朝他,濃密的眼睫顫動著,聲音啞得厲害“你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那些”
商遲眸色很深“因為我要你知道,我屬于你。”
因為,我的公主,我要向你宣誓我的忠貞。
我屬于你,我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屬于你。那些過往,好的,壞的,不堪的,罪惡的,我此生不愿向任何人提及的,我都愿意毫無保留地交付與你。
我有無堅不摧的盔甲,卻愿意向你袒露最柔軟的胸膛與后背。我贈你最鋒利的匕首,你能用它殺死所有敵人,也能用它輕而易舉將我置于死地。
但又如何
我是如此地迷戀你。
哪怕是場浩劫,會讓我墮入地獄萬劫不復(fù),我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