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以為,陛下修仙,非如尋常人一般,只為生死。陛下修的,是心中的誠,是心中的無畏,是對天地與神靈的敬仰和端肅。凡人常說香火之恩,庶民供奉神佛,但若說他們心中真正的信仰,何時是那無可尋蹤的神佛,而是恩澤萬民、令四海清平的陛下啊!”
趙輔微微怔住。
唐慎越說越順暢“陛下修仙,是為天下百姓修仙,是身為萬民之信仰、之敬仰,而修仙。陛下方才說,想要以掌滅燈。所謂以掌滅燈,不過陛下心中所念的一個表象而已。”唐慎抬起頭,他的目光熾熱而真摯,忽然就將趙輔那虛偽的內(nèi)心給灼傷了。
唐慎一字一句,說著自己的真心話“陛下所念,是力所不能及,但您的心想做,想做為天下萬民、為蒼生萬代的大事。您之念,便是臣等所該去做的事。您修的不是仙,是千秋萬代的大功德!”
話音落下,唐慎深深一揖及地。
趙輔愣愣地望著他,良久,他嘴角動了動,聲音平靜“朕聽進(jìn)心里去了。”
唐慎眸光微轉(zhuǎn),依舊作揖,不發(fā)一言。
待到離開登仙臺,唐慎抹了把手心里的汗,終于松了口氣。然而雖說松了氣,他的表情卻更加嚴(yán)肅了。
剛才他對趙輔所言,七分虛假,三分真心。
趙輔修仙是為了什么?
當(dāng)然是為了長生不老。
但趙輔又何嘗不知道世上沒有長生不老。若是他真的信,兩年前他就不會把善聽和尚召進(jìn)宮中,又隨意找了個理由處死。
趙輔擁有世上所有皇帝都有的虛假面孔,但他還有許多皇帝所沒有的,那份因為虛榮而想做實事、又真的已經(jīng)辦成了實事的大毅力和大決心。
唐慎走后,登仙臺中,趙輔沒再修仙。他盤腿坐在殿中打坐,一邊看著地上的八卦陣發(fā)呆。
“朕的心中是為天下萬民,為蒼生萬代?”
“連朕自己都信了啊。”
空蕩蕩的宮殿中,皇帝自嘲的話語涼薄得好似夏夜里的涼風(fēng),但他又閉上了嘴。良久,他笑道“朝堂上,恐怕只剩下這一顆赤誠炎熱的赤子之心了。”
擴建造改部的圣旨不日就傳到了工部,隨之而來的,是刑部尚書兼銀引司副指揮使余潮生回京的消息。
余潮生離京時,隨十萬大軍,聲勢浩大。他回京時,十萬大軍還在西北,但他依舊吸引百官注目,因為他帶回了四個罪官。
余潮生“銀引司宣正王霄、主事梅勝澤,幽州飛騎尉梁焦、錢圩。先將這四人關(guān)押到刑部大牢,待本官稟明圣上后,再做安排。”
“是。”
余潮生帶了四個罪官回京的事,一夜間就傳遍了整個盛京。
當(dāng)夜,余潮生登門拜訪自己的恩師徐毖。師生二人促膝長談,一夜未眠。
第二日,余潮生便寫了一封折子送了上去。所有官員的折子都要先經(jīng)過勤政殿的審批,才能送到皇帝面前。如今負(fù)責(zé)查閱二品官員奏折的人是右丞耿少云。耿少云并不屬于徐黨,也不是王黨,他是皇帝的心腹。
拿著余潮生的奏折,耿相心中犯難,左右躊躇。
最終,他還是將折子遞了上去,送到皇帝桌案前。
趙輔算是個明君,每日勤政殿送上來的要緊的奏折,他都會第一時間翻閱。如今他打開這奏折后,眉毛動了動,神色飄忽不定。
余潮生的奏折上寫的是,王霄、梅勝澤等幽州官員行蹤詭譎,似有暗動。
這四人如何行蹤詭譎,有什么暗動,皇帝當(dāng)然是知道的。這四人都是蘇溫允和唐慎親手安插在遼國、幽州,要去謀遼的密探!
趙輔將這折子放在桌上,也不說召見余潮生告訴他實情,也不下旨讓他放了這四人。皇帝琢磨許久,他總覺得余憲之不像是個為了這點小事,就興師動眾將四人朝廷命官綁到盛京,還押入刑部大牢的人。
“是有什么后手呢?”
余潮生此人,如他的恩師徐毖一樣,行事向來縝密,不求狠快,但求不留遺患。
他并沒有直接上書稟奏皇帝,說這四人和尚書右仆射兼銀引司指揮使王溱來往密切,因為他還要觀察,皇帝對此到底知道多少。
趙輔看了他的奏折后,早朝時并沒有多說一字,仿佛沒看見過那封奏折一樣。
余潮生立即明白這事皇帝是知情的!
那皇帝到底知道多少?難道說,王溱與這四人的來往,王溱在西北和遼國的部署,都有皇帝的授意?
左相府中,余潮生思慮再三,道“學(xué)生覺得,王子豐不應(yīng)當(dāng)摻和在此事中。圣上對王子豐信任有加,但圣上生性多疑,不喜大臣大權(quán)獨斷。先生您不必說,您向來不喜攬事上身,您向來教導(dǎo)憲之,為官需衡量有度。而前任左相紀(jì)翁集,紀(jì)相算是大權(quán)在握,但他也從未做到過如今王子豐這樣的手段。學(xué)生以為,紀(jì)相所為,便是圣上所能容忍的極限了,而王子豐此刻已經(jīng)越了界限。”
徐毖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道“不錯。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去做?”
余潮生想了想“既然要與王子豐為敵,不若做得更果決些,若不一擊致命,待王子豐卷土再來,就是后患無窮。學(xué)生打算先審訊那四人,務(wù)必在圣上面前好好參王子豐一本,讓他無法翻身。”
余潮生的舉止瞞得住許多人,卻瞞不住右相王詮。
王詮散了朝后,立刻找到自己的侄兒,開口便是“你竟還笑得出來?你可知,那余潮生已經(jīng)寫了封折子送進(jìn)垂拱殿,給圣上瞧見了!你就不怕他在奏折中隨意編排你?”
王溱晃著一把白錦折扇,笑道“叔祖是見過那封奏折了?”
王詮被他晃瞎了眼,語氣略有不善“當(dāng)然沒有。審閱奏折是耿相的差事,我與耿相交情一般,如何能得知那奏折里寫的是什么。”
“那急什么。”
“你……!”
王詮被自己這個侄兒氣得夠嗆,可王溱卻一展折扇,道“叔祖不必如此擔(dān)憂,若是現(xiàn)在都憂愁了,往后可如何是好?圣上是昨日看到的那封奏折,但是今日早朝他并未發(fā)落我,所以那折子里定然沒有提及我。”
王詮思考了一會兒“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你怎的知曉,那余潮生昨日不說你的事,明日就不在早朝上直接彈劾你了?”
王溱直接笑了出聲,俊雅至極的面龐上帶著笑,雙眼也因為含笑而璀璨如星“叔祖,豐向來覺得,對任何人,知彼知己,才可百戰(zhàn)不殆。余憲之與我是同榜進(jìn)士,既是同榜,我如何不關(guān)注他?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曉,我早早注意起他這個人了。自然,開平十八年的所有同榜進(jìn)士,我皆有關(guān)注,不僅僅是他余憲之一人。”
王詮驚訝道“你還有時間去做這等事?”
王溱“只是閑暇時的消遣罷了。叔祖忘了,我有過目不忘之能。”
王詮不置可否,他哪怕過目不忘,閑暇時也不會拿這種事做消遣,他這個侄兒當(dāng)真奇葩不同。
王溱感慨道“我此生都未曾將余憲之當(dāng)作對手過。”
王詮訝異道“我還不知曉,你竟與他如此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王溱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雙目睜大,他笑了好一會兒,才道“余憲之其人,軟弱無能,優(yōu)柔寡斷,良善純厚!若他當(dāng)年拜了紀(jì)相為師,我還需忌憚。但他師從徐相。徐相其人,更是瞻前顧后,猶豫不決。我為何要將一個這樣的人當(dāng)作自己的對手?”
言下之意他余潮生這輩子也斗不過我。
王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雖說他不大明白自家侄兒哪來的這么大自信,但他感嘆道“我從未見過有惡人責(zé)罵好人,說好人太過善良,所以無能。高,實在是高,我瑯琊王氏綿延數(shù)百年,當(dāng)真是珠玉厚蓄、書香福澤,怕是耗費了百年沉淀,才生出了你王子豐這樣一位貪官奸臣。”
王溱真心實意地作揖行禮“叔祖過譽了。”
王詮“……”
王溱心中自有算盤,唐慎那邊,卻見到了一個不當(dāng)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梅勝澤的父親自北直隸趕來,在工部衙門的門口等了一天,終于等到了唐慎。
梅父一見到唐慎,就要跪下,被唐慎急忙扶住。
年過花甲的老人涕淚橫流,懇求道“唐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靈甫,救救靈甫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老趙說的有句話沒錯,整個朝堂上,就咱們小唐郎一個人,算的上任何意義上的好人了。所謂面厚心黑,小唐郎臉皮已經(jīng)夠厚了,心卻還不夠黑。
王子豐有我一人黑便足夠了,小師弟自然是越白越好,每個地方都~白,那樣才好。
唐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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