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重陽,天氣陡然又熱起來。
丫鬟打著一把荷葉黃紙傘,將唐夫人從馬車里迎了下來,兩人一起進了間珠寶鋪子。這間珠寶鋪子是唐家的祖產(chǎn),位于碎錦街的東口。踏過醋坊橋,再往西走十多米,有一條深院巷,取自“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剛入巷就是這間珠寶鋪子。
深院巷里有七八家珠寶鋪子,羅裙粉黛,在小巷中穿行。
唐夫人不是來買珠寶的,快到重陽,她來鋪子里查看賬本。看了一個時辰,與幾家掌管算計好夏天的賬,離晌午還早。
兩人一起出門,丫鬟撐著傘“夫人,回去吧。”
唐夫人點點頭,出了門她望了望人流如潮的碎錦街。重陽快到了,街上許多年輕姑娘的鬢間簪了朵。唐夫人忽然起了逛街的心思,道“許久沒來過碎錦街了,我們且四處看看。”
丫鬟點頭稱是。
大宋民風開放,女子穿衣不似前朝那么華美鮮艷,卻也出落大方。碎錦街上有不少少女行走匆匆,唐夫人在醋坊橋東口附近看了會兒,瞧見遠處有個地方,人群擠成一團,黑壓壓得看不清楚。
“那是什么。”
丫鬟看了看“好像是賣早點的攤子。如今快到晌午,他們也該收攤了。”
唐夫人道“那地方人倒是不少,以前可沒見過這么多人。”
丫鬟走上前看了看,等看清楚后她一愣,回來稟報“夫人,我看見少爺了。”
唐夫人詫異道“少爺哪個少爺”
丫鬟“是那趙家村的唐慎唐少爺,還有小姐,也在那邊。”
“他們在那吃早點”
丫鬟猶豫片刻“他們他們似是開了個早點鋪子”
“起鍋咯”洪亮雄厚的喊聲在人群中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甜醬的濃香。
手推小木車后,一個高瘦俊俏的小兒郎揮舞大勺,舀了一勺濃稠的面糊,均勻地攤在平板鐵鍋上,手腕輕巧一動,又將多余的面糊舀回桶中。大鐵勺將雜糧面糊攤成一個巨大的原型脆餅,炭火在下方烤著,很快便考出一個個圓鼓鼓的小氣泡,被大鐵勺一碰,咔嚓碎開,流出面粉的米糧香。
抹開一勺甜面醬,撒上一層腌咸菜、腌薺菜、香菜、香蔥。唐慎掀開一個小陶罐,從里頭舀了一小勺肉醬泥。這是姚大娘前一天晚上熬制的,加了醬油、辣椒油和香油。煎餅發(fā)出滋滋的烤聲,再把肉醬泥淋了上去,頓時肉香與醬香交錯。
唐慎手腳麻利,用小鐵鏟四面一劃,幾下就卷成長條,做成了一個煎餅。
姚三高聲道“起鍋咯”
唐慎把煎餅遞過去,笑道“小心著燙。”
“謝謝唐小老板。”
排隊營銷的事唐慎就干了兩天,雜糧煎餅在碎錦街的早點攤里做出名頭后,他就沒再雇人排隊了。但是饑餓營銷的事,他一直堅持了下來。只不過從一開始的每天賣一百個,變成了賣兩百個。
每日清晨,姚三和姚大娘推著車來賣煎餅。姚三已經(jīng)從唐慎那兒學來了做煎餅的手藝,每天早晨的前一百個都是他做的。等唐慎和唐璜睡醒,他再趕來碎錦街,做接下來的一百個。
兩百個是他們目前能做的極限,再多了他們也做不出來。
兩百個煎餅賣完,唐慎揉了揉手腕,姚三和姚大娘開始收攤。一道人影站在了面前,唐慎也沒抬頭,他收著東西道“已經(jīng)收攤了,明日趕早吧。”
每日來吃雜糧煎餅的人極多,兩百個遠不夠需求。唐慎以為這是沒排上隊的食客。
過了片刻,這人道“請問可是趙家村的唐慎”
唐慎立即抬頭。只見一個穿著錦緞繡裙的婦人正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她手腕上戴了個碧綠的翡翠鐲子,耳墜也是上好的帝王綠,一身富貴。唐慎起初沒反應過來這是誰,當他看到婦人身旁的丫鬟后,他心中一頓“唐夫人”
唐夫人笑道“我是你大伯母,喚聲伯母便好。”
唐慎道“大伯母,今日來碎錦街辦事”
自從那次送了兩箱子東西后,兩家人再沒有過交集。唐慎沒猜透唐夫人送禮是出于什么目的,就沒輕舉妄動,也沒去唐府談分家的事。唐夫人也一直沒再出現(xiàn)過。
今天她出現(xiàn)在這里,唐慎并不認為是專門找自己的。如果真要找自己,直接去家里就行,不需要來這大街上。
唐夫人看著唐慎瘦弱的身板,微微蹙起眉。
唐慎今年十三,尚在總角之年。唐夫人以前沒見過唐慎,可唐慎比起唐舉人那個同齡的庶子來,實在太過瘦弱,似乎風吹就倒。
唐慎要是知道她心里所想,恐怕得為自己喊冤他穿來后給自己和妹妹改善伙食,家里有了多余的錢,就再沒虧待過自己。尤其到了姑蘇府,兄妹倆吃香的喝辣的。唐慎穿越古代,在趙家村那偏僻地方嘴里都能淡出鳥了,好不容易來到姑蘇府,當然是好好享受。
誰料別人狂吃海塞是長肉,他倒好,豎向發(fā)展,越長越高,突然開始竄個頭。
姚大娘也說“小東家可真高,個子竄得真早。”
對營養(yǎng)普遍不良的古代人來說,十七八歲發(fā)育才是正常的,甚至可能都嫌早。唐慎十三歲就開始發(fā)育了,可不是發(fā)育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