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對視給季明舒帶來的尷尬絲毫不輸幾小時前岑森撞破的浴缸嗨歌。
岑森好像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忽然問“看我干什么,讓人裙下稱臣的仙女。”
他說“讓人裙下稱臣的仙女”這九個字時,語調(diào)很平,但又有很短暫的字間停頓,有點像高中那會兒背古文,只不過他的生澀復述本身就帶著一種似有若無的羞辱感。
季明舒反應(yīng)稍慢,一時也沒想到怎么接話。
岑森也不知道哪來的閑心,又說“稱呼沒叫對么,或許你更喜歡顛倒眾生的仙女”
季明舒“”
她這人就是太好心才會幻想岑森這種人冷嘴賤的衣冠禽獸會因為復雜的家庭關(guān)系有片刻郁郁。
她身體坐直,面無表情道“會說話你就多說點。”
岑森沒有如她的意,視線漠然轉(zhuǎn)回前方,徑直吩咐司機回明水公館,一路沒再開口。
明水公館分為環(huán)水別墅區(qū)和湖心別墅區(qū),岑森和季明舒所住的第十三棟正是湖心別墅,有專門修建的寬闊橋梁通往私家停車場,橋邊還設(shè)有哨崗亭,有人二十四小時輪班站崗,安全性和私密性極好。
車甫一停下,季明舒就拉開車門率先下車,緊接著頭也不回噔噔噔走遠了。
她的背影婀娜有致,還很有氣場。隱形人張佳恒默默在心底評價一字颯。
季明舒回到家,快步上至二樓,鎖好臥室房門,還在想岑森等會兒來敲門的時候會不會說幾句軟話。
可等她卸完妝,樓下也沒聽見半點動靜。
她走到陽臺,恰巧看見岑森的座駕緩緩駛出湖心別墅,緊接著,一輛低調(diào)的帕薩特也跟著駛出。
開帕薩特的是岑森的貼身保鏢。
他的保鏢素來是三班輪值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的。
也就是說,他走了
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季明舒立馬打電話過去質(zhì)問“你去哪”
岑森聲音清清淡淡,“我還有個局,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誰要等你”
有一瞬間季明舒以為自己聽岔了,這狗男人還指望她做純情的望夫石嗎這是他怎么就這么敢想,真是服。
她毫不留情地撂了電話。
可撂完后她又開始后悔,掛這么快干嘛,他該不會誤以為她這是心虛吧
季明舒越想越覺得可笑又可氣,“臭不要臉,長得不怎么樣,想得倒還挺美”
她扔下手機,回浴室貼面膜。
貼著貼著,她忽然一頓不對,他好像也不能劃進“長得不怎么樣”的范疇。
首先他是真的不屬于這個范疇,其次如果非要把他劃進這個范疇,豈不是在侮辱她自己的審美
這么一想,更氣了呢。
另一邊,將季大小姐送回明水公館后,岑森又吩咐司機開往和雍會。
和雍會是私人會所,坐落于瑞英路的領(lǐng)事館舊址,相較于其他的高檔會所,它比較特別的一點是不開放入會申請,只會主動向京滬兩地的部分名流拋出橄欖枝。
岑森晚上在這有個局,約了人談西郊景區(qū)的配套酒店開發(fā)事宜。
正是華燈初上之時,整個帝都在昏暗夜色里泛起了瀲滟燈火。遙望長安,東風夜放花千樹,這座城市好像總帶些熱鬧又孤寂的美感。
岑森沒往外看,回國后一連多日應(yīng)酬,鐵打的人也會感覺疲累,他雙手低低地環(huán)抱在身前,靠在椅背上闔眼休息。
也許是因為大腦始終處于高速運轉(zhuǎn)狀態(tài),這會兒想要短暫放松也很困難,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跳過很多畫面
一時是小表妹驚慌地說對不起,看著碗中排骨不知所措,惶惶又稚嫩;
一時是岑老太太對著季明舒笑容滿面,轉(zhuǎn)頭看他卻下意識多了幾分客氣疏離;
還有小姑岑迎霜提起岑楊時,滿涼亭的寂靜。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幼時從星城輾轉(zhuǎn)帝都,第一次走進南橋胡同時的場景。
也是這樣,很多人,很安靜。
有些事已經(jīng)久遠得像發(fā)生在上個世紀,大家默契地緘口不提,不是因為它已經(jīng)過去,而是因為,它永遠也過不去。
周佳恒坐在副駕,看到后視鏡里岑森眉頭微蹙,休息得不甚安穩(wěn),他自作主張,調(diào)出首輕柔舒緩的小調(diào)。
窗外交通燈由紅轉(zhuǎn)綠,和著昏黃路燈斜斜打在半開半掩的車窗上,像是懷舊的光暈,朦朧跳躍。
岑森久違地有了些些睡意。
可不知怎的,他腦海中忽然又蹦出季明舒在浴缸里唱歌的樣子,一想起那個畫面,那幾句自嗨的歌詞也像配套設(shè)備般開啟了3d環(huán)繞模式的循環(huán)播放。
星點睡意倏然消散,他揉了揉眉骨,莫名輕哂。
入夜風涼,站在和雍會門口,張寶姝抬頭看了眼銀光流動的門頭,不自覺攏了攏手臂,輕輕瑟縮。
她今天是被臨時抓壯丁,頂替經(jīng)紀人手下一位出了突發(fā)狀況的知名女星前來應(yīng)酬。
經(jīng)紀人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好好把握,可出門前又顛三倒四地和她說,不會說話的話就少開口。
那不開口還怎么好好把握張寶姝有些不解,又有些納悶。
和雍會等閑難進,有了張大公子點頭,穿旗袍的女侍應(yīng)才笑盈盈地引她上樓。
她捏緊包包肩帶,不動聲色地好奇打量。
也許是因為和雍會的前身是領(lǐng)事館,里面裝潢中西交融,既有小橋流水潺潺,也有留聲機和油畫,神奇的是,置身其中,并不會有半點違和感。
她要去的包廂在三樓,有個雅致的名字,叫“南柯一夢”,有錢人很喜歡取這種云山霧罩的名字用以展現(xiàn)自己的品味不俗,張寶姝并不意外。
包廂門推開,室內(nèi)寬闊,一眼望不到全局。
入目是帶自動旋轉(zhuǎn)盤的大理石圓桌,上頭有精致餐具和飽滿欲滴的鮮花,半扇屏風圍擋,燈光往里變得朦朧幽暗,里頭間或傳來幾聲交談。
張寶姝走近時正好聽到低低一聲,還略帶笑意,“張公子,承讓。”
張公子也笑了聲,“記牌我不如你。”
一把沒出完的牌被蓋在桌面,混合其他牌洗到了一起。
見張寶姝來了,張公子稍一挑眉,也沒太拿她當回事兒,邊洗牌邊隨口吩咐,“給岑總點根煙。”
岑總張寶姝下意識看了圈。
在場六個男人,三個坐著三個站著,站著的看起來不像正主,坐著的除了她知道的張公子,另有一位中年領(lǐng)導模樣的男人,不過人家身邊已有女伴,還是新聞主持熟臉。
剩下那位
張寶姝看清他的面容,驀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