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賓們在宴會廳談笑風生時, 鳳鳴與郭平正走在“私奔”的路上。
中間遇見紅燈,停車后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 然后齊齊低笑出聲。
“忽然有種舊電影一樣的浪漫。”郭平輕輕拍著方向盤, 看著眼前駛過的車水馬龍感慨道。
外面兩條長長的橙黃色的燈帶,高聳入云的建筑外圍是不斷閃爍的霓虹燈,下面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來了又去,人間悲喜都隱藏其中。
而兩個本該在酒會上假笑的人, 此刻卻穿著昂貴的禮服坐在舊車里,準備前往可能是這座城市最僻靜的角落之一。
鳳鳴一條手臂撐在車窗上, 托著下巴, 微微側著臉看他, “那么我們是不顧一切逃離世俗的男女主人公嗎?”
郭平笑了,“逃離世俗是不可能逃離的, 不過兩個大俗人罷了。”
真要從世俗脫離的話, 他恐怕連天然氣費用都交不起了。
鳳鳴點了點頭, 一本正經(jīng)的說“那么好吧,現(xiàn)在大俗人餓了,想吃飯了。”
朦朧的燈光溫柔地灑在她的身上, 好像把平時冷硬的邊角都軟化了。
“我出門之前在爐子上煨了蘿卜燉牛腩,炭火慢燉幾個小時, 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爛熟入味。河粉和干扁豆也泡好了, 可以用豆芽和雞蛋炒一個酸辣河粉, 再來一點肉絲辣椒熗扁豆絲, 配著不稀不稠, 香噴噴的小米粥怎么樣?”紅燈轉綠,郭平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不緊不慢的報菜單,聲音平緩又溫柔,好聽極了。
鳳鳴笑著點頭,“不錯。”
都是很樸實的家常菜,卻也最容易引起食欲,只是聽他這么說,鳳鳴就覺得自己的腸胃蠕動加快了。
車子從鬧市區(qū)一路往外,二環(huán)三環(huán)四環(huán)一直到?jīng)]什么車流的郊區(qū),就連路邊的燈火也都稀疏起來。
郭平一直覺得自己的右臉熱辣辣的,到底是沒忍住開口問“看了一路沒看夠嗎?”
鳳鳴就認真點頭,“你開車的樣子很專注很好看。”
郭平做事認真的態(tài)度也很好的貫徹到了他的駕駛風格中去,全程壓著限速標準線勻速行駛,非常沉穩(wěn),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被這樣直白的夸贊了,郭平微微有些羞赧,剛要說話,忽然聽鳳鳴問道“這個時候請朋友去家里吃晚飯,郭導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吧?”
這個男人的風評太好了,以至于她總有一種誘拐良家婦男的錯覺。
郭平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無奈的笑了。
“我只是不善交際,而不是傻。”
“我也是個男人,是個正常男人,遇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美好事物,當然也會忍不住去追逐。”
說話間,他已經(jīng)麻利的停了車,然后微微俯下身體落下一吻。
他的吻也像這個人一樣,輕輕的,柔柔的,帶著幾分從容不迫,中間還夾雜著一點薄荷的香氣。
一吻結束,兩人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鳳鳴看著他在燈光下越發(fā)黑亮動人的眼睛,點點頭,“我好像聞到牛腩的香氣了。”
這一帶十分空曠,少有人煙,自然也沒什么味道,這股牛腩的香氣就格外突出。
本以為她要說什么浪漫話語的郭平噗嗤一聲笑了,剛才營造出來的旖旎氛圍瞬間消失于無形。
“好吧,下車吧,我先去煮小米粥,這個要小火慢煮熟透了才香。”郭平認命的說。
其實這就是山坳里,早年望燕臺還沒怎么開發(fā)的時候放眼望去,沒有一點人煙,交通也不方便,地皮很便宜,當時還沒有房子的郭平就聽從朋友的建議,在這里低價購入一處老院子,然后整體翻修,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像那么回事兒了。
院子根據(jù)山勢走向來的,自帶天然落差,建筑物也根據(jù)地形走勢分為不大嚴格的三層。
巨大的前后院子都用石頭混凝土壘起高高的圍墻,一溜兒安著監(jiān)控攝像頭,插的倒刺。前頭是就地取材做的假山和花園,幾張桌椅周圍種了許多命硬好打理的花木,后面整個都是一片菜園子,現(xiàn)在只有落了一層雪的白菜。
什么都好,就是真的太偏僻了一點,他們從市里開車到這兒就花了兩個多小時,這還是在深夜沒有堵車的前提下。
室內(nèi)雜糅北歐和工業(yè)風,老唱片、絕版電影錄像帶隨處可見,簡約中透著強烈的個人風格。
“你隨便坐,我先去淘米。”郭平一路走一路解外套的樣子,看上去性感極了。
鳳鳴笑瞇瞇地跟在后面,“我還沒好好見識過廚房呢。”
她忽然就有點好奇了,聽說現(xiàn)在做飯的硬件神出鬼沒,天然氣什么的,還挺想見識一回的。
郭平也不去想她的童年,只是又轉回身來替她提裙子,“里面又是碳又是火的,別把你的裙子弄壞了,好幾十萬呢。”
鳳鳴就指著他脫了西裝,露出來的襯衣和馬甲說“難道你穿的不是高定?”
她這么一說,郭平這才回過神來,“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這還是品牌方贊助的,趕明兒還得好好還給人家,等我先去換個衣服。我那有沒穿過的,家居服也給你拿一套湊合湊合吧。”
就算應付過去廚房這塊,等會兒他們也不可能穿著幾十萬的高定禮服啃牛腩……品牌方知道了會哭的好嗎?
于是半個小時之后,光彩照人的時尚男女就變成了郭愛國和鳳翠花……
兩人都穿著毛茸茸的家居服,看上去特別接地氣。
郭平在那里拿著個木勺子攪和粥的時候,鳳鳴就抱著個熱氣騰騰的玉米棒子慢慢啃,滿臉的稀罕。
放眼前世今生這許多年,今兒還是她頭一次嘗試這種東西。
郭平抽空抬頭看她幾眼,就見那雙平時總是充斥著冷硬和果決的眼睛里竟有幾分天真,不自覺就笑了。
鳳鳴沒問他笑什么,只是舉著半根玉米棒子問“當時是怎么想去拍電影的?”
出道至今這么多年,從寂寂無名到揚名天下,郭平這才發(fā)現(xiàn)好像還真從沒有人認真問過這個問題。
他拿著木勺怔怔的出了會兒神,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小學的時候我曾看過一系列紀錄片,當時就覺得這個職業(yè)實在是太神奇了,它可以將一個人那樣精彩紛呈的一生濃縮到幾十分鐘里,然后不斷回放,不斷呈現(xiàn)給后人。再后來,我又發(fā)現(xiàn),原來電影還可以憑空塑造一個不存在的人,給她你想給的一生……每當拍完一部電影時,我總有種過完一生的感覺,很神奇不是嗎?”
童年的記憶總是遙遠模糊,卻又影響深遠,正是而是無意中看見的紀錄片才激發(fā)出了郭平的創(chuàng)作熱情和創(chuàng)作天分,現(xiàn)在想來也是很不可思議。
說著,他自己都笑了,“有的時候我甚至會產(chǎn)生幻覺,或者說是幻想我所看到的,或者說我記憶中所經(jīng)歷的真的就是我全部的生命嗎?我的前世說不定是一位史官,或者是一個書生。”
鳳鳴挑了挑眉毛,“實不相瞞,我前世是做皇帝的。”
可惜來歷無法實說,不然活化石展示廳內(nèi)必然有一席之地。
郭平看了看手里捏著半個玉米棒子的女帝,非但不覺得違和滑稽,竟然還挺認真的點頭,“我也有這種感覺。”
于是,稍后女帝和史官對坐就著小米粥吃了蘿卜燉牛腩,氣氛溫馨而從容,又說了許多平時不可能說的話,最后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妖精打架。
鳳鳴是在一陣微弱的有節(jié)奏的邦邦聲中醒來的。
冬日陽光太燦爛,燒的暖烘烘的屋子也太舒服,她對著窗外眨了好久的眼睛才回過神來,然后順著聲音就摸到了廚房里。
襯衣袖子被郭平整齊的卷到肘部,掄起菜刀剁肉餡的時候,小麥色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線條流暢完美。
“你起的這么早?”
鳳鳴走過去,郭平應聲回頭,手里的菜刀都沒放下就回頭交換了一個纏綿的親吻。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人能去菜市場買到新鮮的東西,”郭平笑道,“這塊五花特別好,剛好用來包包子。再放一點香菇和冬筍,非常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