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猛地伸手，抓著手里的球狠狠的朝著前方砸去，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前方的玻璃窗被砸得一震，同時球也立馬彈了回來，直接射向了后排，在后排的玻璃窗上再彈了幾下，最后終于緩緩的，落在地面。
康南在背后已經(jīng)被她這暴力的舉動嚇傻了。
然而封雪聽著這無比美妙的聲音，心里的怒氣就像是膨脹到極點的氣球，突然“嘭”的聲，轟然炸裂，然后揚揚灑灑的從空中飄下，發(fā)泄得到處都是。
好了，砸也砸了，撒氣也撒了，該爆發(fā)的也爆發(fā)了，她終于，能從那完全喘息不得的狀態(tài)里面，稍微的恢復過來了。
封雪將自己砸在桌椅上，捂住臉，長長的，長長的嘆了口氣。
車內(nèi)繼續(xù)安靜，封雪默默消化著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久才在旁道：“你什么時候想回去，就跟我說一聲。”
封雪愣住，睜開眼，這才發(fā)現(xiàn)陸久的車開得極慢。
“我記得你今天來，并不是來找康南的。”陸久繼續(xù)道。
他神色平靜，一如既往，可這淡淡的語氣，忽的就在封雪心頭撒下了層月光。
黑也沒這么黑了，疼也沒那么疼了。
可他說完這句后就沒有再開口。
這次就連康南的抽噎聲也沒了，他呆呆的看著陸久，腦子里一片空白。
封雪默然看了會陸久的側臉，又側過頭去看窗外。
這個時候天氣還很好，燦爛的陽光撲灑下來，道路旁的植物綠得有些晃眼。
石板路上沒什么行人，當車駛過的時候，她還能從那太陽下看到飛舞起來的塵粒。
封雪終于完全冷靜下來了。
她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軟，脾氣也發(fā)了，罵也罵了說也說了，她總不能最后真的拋下他們半點的都不顧。虎毒還不食子，更何況她親手養(yǎng)了這么久的孩子。
“好些了嗎？”陸久問。
他頓了頓，又問：“要吃糖嗎？”
封雪沒說話。
她向來都是給小孩們遞糖的那個，簡單俗氣的方式，卻分外管用。
沒想到，她也有被當成小孩哄的那天。
“不吃了。”封雪輕輕搖頭，想到這詭異的體驗，慢慢的，竟是低笑了出來：“我好多了。”
“走吧。”她又道：“我想起我還有點話要跟他們說，我們回去。”
車緩緩停下，在馬路邊上掉了個頭，開始往蘿卜網(wǎng)那邊開，這次開的很快。
封雪下車的時候，康南也跟著下去了，兩人往大門那邊一看，立馬就看到了蹲在門口團團團們。他們明明穿的光鮮亮麗，像個被主人遺棄的哈巴狗似的，搖尾乞憐。
他們顯然是哭得很厲害，眼睛都腫了，看到封雪過來時顯然很驚喜，可誰沒敢過來，就這樣抬著雙紅通通的眼睛看著她，睫毛上還沾著沒干的淚珠。
封雪一時無話。
幾個人安靜的對視片刻，封雪走過去，像是撿流浪狗似的，揉了揉他們的腦袋。
小孩們頓時就繃不住了，帶著哭腔道：“姐……”
“噓。”封雪道。
哭聲哽住，由于聽得太過于急促，拼命想忍住抽噎的小孩，打出了嗝。
封雪蹲下身平視著他們，問道：“知道我為什么會回來嗎？”
小孩們拼命搖頭。
“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誤會，自從你們離開公司以來，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更是不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封雪道。
她回想著團團團剛剛跟自己說的那番話，道：“我不負責任的猜一下，你們覺得我對你不夠關注對不對？是因為你們看到了什么？還是有人對你們說了什么？”
團團團們微微一哽。
“我沒猜錯吧？”封雪問。
團團團沒說話。
封雪又問：“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說嗎？”
團團團搖頭。
“因為普通經(jīng)紀人，根本沒有那么多時間和精力每天去關注你們。我自問我已經(jīng)在我能做的范圍能做的最好了，可你們還是覺得我不好。我沒有自虐傾向，我只能懷疑是有人在你們面前表現(xiàn)了什么。”
其實這個時候封雪已經(jīng)大概猜到是成陽，畢竟那個一看就像是太子爺?shù)纳倌辏男詥渭儯眮碇比ィ苷f出什么話來封雪都不覺得奇怪。
既然他是團團團的好朋友，也對團團團好，封雪也不想破壞他們的關系，只是非常冷靜的道：“你們大概不知道經(jīng)紀人每天都在做什么吧？”
團團團愣住。
他們確實不知道。
他們在公司的時候，每天就看著封雪忙忙忙，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情，得空了還要買菜回來給他們做飯，可是她具體在忙什么呢，那時候團團團從沒問過。
封雪現(xiàn)在，便攤開了跟他們講。
“我手底下帶的人很多，你們加上現(xiàn)在正在其他節(jié)目上的那幾個，再加上司思，已經(jīng)有十個人了。十個人什么概念呢，普通經(jīng)紀人帶三個已經(jīng)會出現(xiàn)內(nèi)部爭搶資源打架的情況，夠他們焦頭爛額的了，而我，算是比較幸運，現(xiàn)在只脫了發(fā)。”
康南在背后不由得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封雪的背影。
“你也知道我們公司其實情況并不好，從來沒有人手動把合同遞到我的手上，要想為你們爭資源，要花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封雪平靜的道：“在你們進組的那天，我還在陪司思去飯局，那天晚上遇到個特別惡心的老板，他差點被潛，我還差點斷了腿。”
“后來終于找到時間過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你們身在這個節(jié)目里面，比我了解的更多。我想提醒下你們這里面有什么坑什么細節(jié)，可你們從有背景的同學嘴巴里面知道時，比我知道的還早；我看你們打擾你們訓練想早點走，想去處理我堆積起來怎么都處理不完的事情，你們卻整天在憂慮我是不是會拋下你們。”
“團團。”封雪的語氣越來越輕：“有的時候，我是真的希望我是個大公司的經(jīng)紀人，我也希望我自己很有本事甚至很有錢，不用每天忙來忙去，不用看人臉色，不會在探班的時候被攔在外面，更不會被別人比下去，你們明白嗎？”
團團們臉色全都變了，這下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是故意不來看他們的，她是真的忙。
她也不是故意什么都不告訴他們的，她是真的不知道。
因為他們每個人的起點都太低，所以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不光是他們藝人，更是這個經(jīng)紀人。
她替他們抗起很多東西的時候，自然就沒有多余的手去擁抱他們。
團團團終于繃不住，大哭起來，朝著封雪身上撲去：“封雪姐！”
他們什么都說不出來，什么敏感什么害怕全都煙消云散，他們抱著封雪，抽噎得語無倫次的道：“康，康南哥說的沒錯，我們就是狼心狗肺，我們就是不懂事，我，我……”
到最后因為哭得實在太兇，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封雪默然看著他們。
她覺得自己都交代了，不能不替團團團們交代下。
說好了是互相解釋，總不能還留著某一方的冤情。
于是她輕輕的道：“至少你們還惦記著我，走了也不忘記帶我走。寧愿以后我不帶你們了，也想我能掙脫現(xiàn)在的泥潭。”
她這話似是說給團團團們聽，也似是在說給康南聽。
康南定定的站在封雪背后，奇跡般的沒再哭，面無表情的看著團團。
封雪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但自己能說的已經(jīng)說完，只是輕輕的，拍著團團的肩。
她心里明白，自己今天和小孩們吵成這樣，多半是被人整了。可罪魁禍首是誰，究竟是成陽那邊亂出主意的鍋，還是張老板那邊在背地里陰自己，封雪現(xiàn)在都不想去管。
等大家情緒穩(wěn)定下來了，她對團團道：“說回正事吧，我今天來找你們，最主要的還是為了你們合同的事。你們想跟著成陽走我不攔你們，但是至于我去不去，我需要時間考慮。不過不管結果怎么樣，你們也都別太偏執(zhí)。”
團團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全都低著腦袋，默不作聲。
那就是說，封雪不會去了。
封雪自己心里也明白，若不出意外，這個節(jié)目后，就會和他們分開了。
畢竟他們都是想去陽光娛樂的，而自己，被此事鬧成這樣，也不會那么灑脫的就釋懷。
這句話說完后，封雪就把團團團送了回去。
再次從里面出來的時候，封雪回過頭來，看著康南，這才發(fā)現(xiàn)最重要的問題還沒問。
封雪問道：“張老板有意把你們所有人的合同都轉去陽光娛樂，你打算去嗎？”
康南搖頭道：“不去。”
“撇開今天的事情不談，陽光娛樂是個很好的選擇。”封雪道：“他們現(xiàn)在規(guī)模很大，手底下也有很多一線明星，至少你們現(xiàn)在這情況過去，前途不用太擔心。”
康南還是搖頭：“不去。”
封雪瞥他一眼，道：“你還挺傲。”
康南垂著眼簾道：“那封雪姐為什么不去呢？”
封雪難得的笑了下：“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去呢？”
“我聽出來的。”康南道：“而且……”
他說到一半，不說了。
冷靜下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很沖動，但他現(xiàn)在考慮的不是以后去什么公司的問題，考慮的是更加迫在眉睫的障礙。
“姐。”康南扭頭，看著封雪：“我來的時候，其實就做好退賽的準備了。”
封雪眉心一跳，猛地扭頭：“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