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極門的總壇設(shè)在一處山腹之中。因為上山之路狹窄且崎嶇不平, 尋常車馬根本無法上行。要想上山, 除了用腳走上去,就只能讓人用人力抬上去。
當(dāng)然這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八極門中還有一條從山腹中直通山底的道路。只要提前知會留在門中的同伴,讓同伴打開機關(guān), 就能驅(qū)車進入密道直奔總壇。
顧凌霄被帶到八極門總壇時非但坐著馬車,人也換了一身櫻草色的對襟小襖。就連腳上也踏著鹿皮錦靴,耳朵上還多了一對水滴狀的珍珠耳珰。
在小鎮(zhèn)上擄走了她的大漢名叫賴衛(wèi)。親自為顧凌霄駕車的賴衛(wèi)見到了地方, 連忙跳下車轅向車?yán)锏溃骸靶∧镒? 咱們到啦!”
什么人能讓那個瘋起來和熊瞎子如出一轍的賴大熊乖巧得跟只直搖尾巴的大黑狗似的?八極門的人好奇心起,一個個地都把腦袋往馬車這邊伸。
這一看眾人心里就是嘿呀一聲。
賴大熊這人吝嗇, 守財就跟熊瞎子守蜜似的。就是他那幾個老相好都沒法從他這里挖到多少好處。今日這是吹了什么風(fēng)?他居然留著這樣的香車沒折成銀錢,莫不是太陽要打西邊兒出來了?
“嗯。”
一只纖細(xì)雪白嫩如春蔥的手從馬車?yán)锾搅顺鰜恚厦婢К搱A潤的指甲就跟櫻色的貝殼似的。隨著那只手掀開車簾,八極門門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這會兒再沒有人想去揶揄賴大熊難得的闊綽了。
顧凌霄從馬車中探出了身子。她不過是向四周平淡無奇地掃了一眼, 周圍便無端升起一片抽氣之聲。年輕些的八極門門人更是都鬧了個面紅耳赤,連手腳往什么地方擱都不知道了。
賴大熊一看眾人這幅模樣就樂了。傻了吧!這回自己可真是帶了個寶貝回來!這仙女般的小娘子說了,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個禍害, 也愿意委身于強者。自己只要助她一臂之力將她送到他認(rèn)識的最有權(quán)力的人身邊,今后她便有了保障。等她牢牢地掌握住了門主的心,便會提拔自己, 權(quán)當(dāng)是給自己的謝禮。
這好人家的小娘子呀, 果然就是不一樣!既聰明又漂亮,還特別明事理,那些讀書人把這叫作什么來著……對對!“深明大義”!
小娘子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知道不與自己為難, 還知道對自己涌泉相報!
見顧凌霄驚艷四座,賴大熊心里美滋滋的,連為顧凌霄置辦行頭花了不少錢都不覺得心疼。反倒是有些后悔自己當(dāng)初怎么吝嗇了些,錢不夠就去搶啊!小娘子合該用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因為一般的東西哪里配得上小娘子!也就是他不中用,這才沒法為小娘子準(zhǔn)備最好的東西……
顧凌霄踩著賴大熊的手心下了馬車,她那動作就跟仙女踩著云彩下凡似的行云流水,半點兒不見躊躇猶豫。
賴大熊被踩了手掌還樂呵呵笑嘻嘻的,看他那模樣,眾人就知道這貨肯定要三五天舍不得洗手了,免得洗掉了仙女踏在他掌中的觸感。
周身不染一片塵埃的顧凌霄在賴大熊的引路之下翩然前行,她姿態(tài)愜意,仿佛不是被人擄回來的,而是真的被當(dāng)成上賓請來做客的。就是那些個不喜幼女、只愛豐.乳細(xì)腰的妖艷女子的男人們都被她吸引了目光,在她經(jīng)過時只覺得仙風(fēng)撲面。
“小娘子,你先在這兒小憩片刻!等我稟明門主立刻就請你過去!”
賴大熊沒有把顧凌霄帶回自己的住處。他住的地方魚龍混雜,過往自己不覺得腌臜,這會兒只覺得就是讓小娘子呼吸一下那里的空氣都是辱沒了小娘子。他將顧凌霄安置在八極門眾人平日商議事務(wù)的聚義堂內(nèi),自己則向里邊兒遞話請見門主。
顧凌霄閑來無事,就站在聚義堂中打量著屋內(nèi)的字畫與呈設(shè)。說來奇怪,她以前對字畫擺件并無研究,這會兒卻是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字畫與擺件是否是真品。顧凌霄歪著頭略略思考一陣后恍然大悟——這定然是小安樂的能耐。
小安樂長在真正的王侯世家。她或許不明白字畫與擺件中的門道,但她所見所用俱是真品。她已經(jīng)看慣了真品,習(xí)慣了真品的質(zhì)感、筆觸與各種小細(xì)節(jié)。再來看仿品贗品自然會有種微妙的不協(xié)調(diào)感。只是她之前一直在莊子里,每天面對的都是果樹泥土,看不見什么像樣的字畫擺件,也就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還多了這么個本事。
顧凌霄看字畫,八極門的人躲在聚義堂外頭朝著里面偷看她。為了不驚動顧凌霄,平時這些見什么女人都能調(diào).戲幾句的粗人們一個個喉頭滾動地咽著唾沫,誰都不敢說話。就是喘氣大聲了都用手捂住鼻子。
“晦氣!誒!真是個晦氣東西!”
就在此時,一人從聚義堂里邊走了出來。這人走得極快,青黑的臉上兇神惡煞。
讓顧凌霄注意此人的卻不是此人兇惡的面相,而是此人手里抓的東西——那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型。之所以說是“人型”,那是因為這個半大的少年已經(jīng)被揍得不成樣子,臉上不但青紫相間,右眼和左臉更是高高腫起。
顧凌霄皺了眉頭。
在來八極門的路上她向賴大熊和他的幾個手下套了不少話出來。上從八極門的門主俞若洋是個怎樣的人物,下到八極門有哪些營生顧凌霄都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八極門的門主俞若洋智謀過人,在武學(xué)上也有不低的造詣。單看他對八極門的經(jīng)營就知道他確實能算是一號人物。
然而人無完人,這俞若洋還是下等士族是就養(yǎng)成了一個令人作嘔的癖好,那就是褻玩孩童,尤其是雌雄莫辯的貌美男孩。
為了滿足這種變態(tài)的癖好,俞若洋很是放任下面的人為非作歹。不管你是殺人還是放火,只要給門主送了他鐘意的孩童,門主統(tǒng)統(tǒng)會幫你把事情抹平。這種行事作風(fēng)之下,八極門中人人都知道俞若洋的這個癖好,想討好他都是送上美貌孩童。
孩童不比大人,能忍辱負(fù)重。害怕的時候哭叫抓打都是常有的事。俞若洋在做了門主之后就被屬下當(dāng)神一樣供著,誰敢忤逆他?他喜歡褻玩孩子卻討厭聽見孩子的哭叫,只要孩子露出一點兒不情愿或者是痛苦的神情,俞若洋就會變本加厲地折磨孩子。孩子要是哭叫出聲或是抓打他,他立刻就會把孩子打得皮開肉綻,甚至是直接凌虐致死。
為此賴大熊還特意囑咐顧凌霄千萬不要忤逆門主,在門主面前一定要千依百順。
顧凌霄一看這渾身是血的少年就知道這少年是被俞若洋給打了。聽那面相兇惡的漢子的怒罵,原來是這個少年不愿意委身于俞若洋,在俞若洋的面前咬了舌想要自盡,這才被俞若洋打得只剩下一口氣,還把這兇惡漢子叫來訓(xùn)斥了一通。
賴大熊急急忙忙地從里邊兒跑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顧凌霄攔下了那兇惡的漢子,讓他把破布一樣的少年留下。
“小娘子!”
賴大熊一聲驚呼。
里邊俞若洋正在發(fā)火。賴大熊見門主被個小兔崽子給惹火了,自然就閉上嘴巴不敢提顧凌霄的事——小娘子天仙般的人物,哪里禁得住這樣的摧殘?他是想要小娘子得勢,希望小娘子好才愿意把小娘子送到門主的跟前,哪里愿意讓小娘子受一個不識趣的小子的拖累?
顧凌霄見了賴大熊,也不問門主如何,只是道:“幫我把人要下來。”竟是一開口就對賴大熊下了命令。
兇惡漢子自然是認(rèn)識賴大熊的。見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居然敢對諢號熊瞎子的賴大熊指手畫腳,難免想要開口譏諷這過于漂亮的小丫頭幾句——她是不是以為長得好看就能為所欲為?他手里這小子原本長得不比她差哩!現(xiàn)在如何了?還不是跟塊破布似的?
讓兇惡漢子意想不到的是賴大熊抓了抓后腦勺,竟然真的一反常態(tài)地觍著臉對他道:“孫旗主,您看,我家小娘子稀罕你手里這小崽子,不如您就把這小崽子讓給我吧?我也不會讓您白給!門主那邊我會想辦法……”
賴大熊說著搓了搓手。這一路醒來,不知不覺中顧凌霄已經(jīng)成了他的主心骨。因為顧凌霄說得話總是很有道理,每次按照顧凌霄的話去做,他必定是得利的。雖然搞不明白小娘子要這么個只剩一口氣的廢物想做什么,但既然小娘子開口了,他就會為小娘子去做。
孫旗主被氣笑了,他冷哼一聲。賴大熊算個什么東西?他可是身份僅次于堂主的旗主!敢和自己要人,這熊瞎子可真是瞎了眼睛!
“旗主這是何必呢?”
少女的聲音清冽甜美如山中寒泉,顧凌霄抬眼看向有自己兩個高的孫旗主,卻硬生生讓孫旗主生出一種顧凌霄居高臨下、睥睨眾生的感覺來。
“這癡兒惹了門主的不快,再留在身邊也只會讓旗主徒遭牽連。倒不若旗主現(xiàn)在就舍了這無用的癡兒,也好讓門主明白您不是故意惹他老人家生氣。”
像是被一桶冰水憑空從天靈蓋上澆下來,孫旗主一個激靈,不好意思承認(rèn)自己被個小丫頭片子的氣場給震住了。只能甕聲甕氣地丟下一句:“這樣的破爛你要便給你罷!也省得尸體臟了我的屋子!”便拂袖而去。
賴大熊抓抓臉,覺得這孫旗主好沒意思。小娘子點醒了他他不謝謝小娘子也就算了,這般兇小娘子是作什?
這時聚義堂里頭又走出一個人來,這人是八極門的管事。
暴怒歸暴怒,陰鷙的俞若洋一見賴大熊慌慌張張地走了就派管事出來看看——他能感覺得到賴大熊有事瞞著他。
方才孫旗主與賴大熊兩廂對峙,管事就故意落后幾步。等孫旗主走了這才出現(xiàn)。
“這位小娘子跟我走吧。咱們這兒不同外面,來伺候門主的都算半個主子。主子們都是要住在后院兒的。”
管事笑瞇瞇地對著顧凌霄道。見顧凌霄不打算丟下那渾身是血的少年,這瞇瞇眼又不失時機地加上幾句:“小娘子的行李也可一并搬到后院。賴衛(wèi),還不快些幫小娘子把行李搬走?”
瞇瞇眼管事說著就遞了個眼色給賴大熊。俞若洋這人警惕又怕死,哪里會讓人帶著“行李”去見他?若說顧凌霄有什么行李,那就只有地上那生死不知的少年了。
賴大熊“啊?”了一聲,愣了一愣才從顧凌霄的視線里明白這“行李”指得是什么。
“……好嘞!我現(xiàn)在就幫小娘子把行李扛后院去!”
賴大熊扛著人先進去了,瞇瞇眼的管事故意落后了幾步,與顧凌霄慢慢地走在曲折幽深的回廊上。
“這位小娘子如何稱呼?”
“我……”
話到嘴邊停了停,顧凌霄也不確定自己現(xiàn)在該報自己的本名,還是該報小安樂的.名字。
想到小安樂被親生母親親手掐死,被親生父親發(fā)配到遙遠的莊子上不聞不問,再想起小安樂名不副實的.名字,顧凌霄諷刺一笑:“凌霄,先生便稱我為凌霄吧。”
瞇瞇眼一頓,分明知道顧凌霄有隱情卻依舊從善如流:“小娘子真是好名字!今后一定是個有福分的!”
“借先生吉言了。”
顧凌霄不動聲色,卻是沒把管事的話放在心上。
福分?她來八極門可不是為了什么“福分”。她來八極門是因為她明明白白地知道逃是沒有用的。
在那鎮(zhèn)子上她固然可以打倒賴大熊和他的幾個手下,但八極門得知自己的人被收拾了能消停嗎?最壞的情況是她把八極門的人引到了安城王府的莊子上,還讓那個鎮(zhèn)子上的人都被殃及池魚。
既然逃沒有用,打倒賴大熊和他的幾個手下也不過是治標(biāo)不治本,那她何不用自己換取一個鎮(zhèn)子的太平呢?橫豎她也打算離開莊子,找個安靜的地方突破《太清無量經(jīng)》第二重大境界。現(xiàn)在她進了八極門,只要殺了俞若洋就能從根源上把八極門的威脅排除。
顧凌霄被安頓在了一處廂房里。這處廂房比起安城王府的廂房來算不得什么,對平頭老百姓而言卻已經(jīng)是奢侈得讓人睜不開眼睛。聽管事說俞若洋的后院里全是這樣的廂房,顧凌霄就知道這些廂房全是俞若洋為他褻玩的小寵物們打造了金絲籠了。
——小寵物們在被用壞之前都會被鎖死在這金絲籠里。想出去要么變成尸體一具,要么等年紀(jì)稍長容色衰退被俞若洋厭棄。只是從俞若洋褻玩孩童的手段來看,目前恐怕還沒有孩子活著從他的后院里出去過。
賴大熊被管事“請”走了,走時一步三回頭。他想對顧凌霄說上幾句諸如:“小娘子莫怕,要是有人欺負(fù)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報仇。”之類的話,想到門主俞若洋又統(tǒng)統(tǒng)都說不出口了。末了賴大熊只能張口結(jié)舌,心中對送小娘子進龍?zhí)痘⒀óa(chǎn)生無限悔恨。
顧凌霄并不在乎賴大熊怎么想。她撕了做床單的錦緞浸入水中,給那血人般的少年清理了身上的血跡。這一清,顧凌霄往窗外倒出去的血水就有好幾盆。
這少年的皮外傷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但最嚴(yán)重的兩處傷口還數(shù)他的舌頭與他的腹內(nèi)。
少年的舌頭已經(jīng)被他自己徹底咬斷了,想來他確實是存了必死之志。只可惜他不知道咬舌自盡大多是話本兒的杜撰,光是咬舌不足以讓人痛死,也不足以讓人出血而死。咬舌只能讓人有一定的機率被血沫嗆死,但這種機率是非常低的。
少年的另一處重傷在腹內(nèi)。他雪白的腹部上有一個青黑的腳印,應(yīng)該是被習(xí)武的俞若洋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了肚子上。
顧凌霄不懂醫(yī)術(shù),只會些粗淺的包扎與上藥。她不確定這少年的腸花里肚有沒有被俞若洋踢裂,只能點了這少年周身幾處要穴,將自己的生氣注入到少年的體內(nèi),護住少年的奇經(jīng)八脈,為少年止了舌頭上的出血。
臟器不同于舌頭,臟器上血管密集,一旦臟器破裂就會引起巨量的出血。若是這少年沒有繼續(xù)內(nèi)出血,有顧凌霄在,他一定能活下去。可若是這少年繼續(xù)內(nèi)出血,顧凌霄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他。
顧凌霄難得無聲喟嘆。也是她當(dāng)初一心修仙,只對鉆營《太清無量經(jīng)》有興趣。若是她當(dāng)時能多看幾本醫(yī)書,向小師叔學(xué)些醫(yī)術(shù),現(xiàn)在也不會這么為難。
今后若是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免得再重蹈今日的覆轍。
顧凌霄廂房里的蠟燭亮到了天光大亮才熄。那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少年眼皮跳動了兩下,這才微微撕開了一條細(xì)線。
光芒像水一般朝著他的視野中涌來,少年有片刻的失明。朦朧之中他看到了一個人影,然而那人影逆著光,他看不分明。
“你醒了?”
一只手朝著少年伸來,少年幾乎是本能地要從床上跳起來——與其被歹人玷污,他寧肯自盡!!他可是謝家子嗣!謝家不容玷污!謝家的子孫也不容玷污!他決不能成為謝家的污點!!
守了少年一.夜的顧凌霄萬萬沒想到這少年一醒來只呆住了一秒就滿身戾氣地想要跳下床來。因為被俞若洋毆打,他的眼球上滿是血絲,偏偏他眼神清明干凈,其中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有孤絕求死的堅決。
顧凌霄再嘆一聲。她連點少年身上幾處穴位,少年立刻神志清明卻渾身酸軟地倒回了床上。
“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少年氣急敗壞地瞪向了顧凌霄,顧凌霄逆著光的面龐他卻看不真切。
“你死了你的家人就會記住你嗎?你死了你的家人會驕傲嗎?還是你希望他們愧疚呢?”
顧凌霄喃喃著,也不知道自己是說給眼前的少年聽,還是說給靈魂沉睡著的小安樂聽。
把顧凌霄當(dāng)成了俞若洋的說客,少年張口想要咆哮讓顧凌霄閉嘴,一張口卻發(fā)覺自己的舌頭只剩一半,自己想要說的話從嘴里出來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沒有意義的“嗚嗚”聲。
即便是被俞若洋毆打的時候少年都沒有掉哪怕只是一滴的眼淚,此時此刻,發(fā)現(xiàn)自己茍活于世,且還成了殘疾的少年忽然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狂涌而出。
百年謝家,傳承至他這一輩,他這嫡長孫居然為歹人所擄,還差點兒遭歹人所辱。
他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一把火燒個干凈!
“人,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翻盤。死了就只是死了。”
“我不會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不要讓你的死變得沒有價值。就算是拋頭顱灑熱血,你的熱血你的頭顱也應(yīng)當(dāng)為更值得的東西而灑而落。”
少年見鬼似的望向顧凌霄,差點兒以為顧凌霄能聽見自己心聲的他這才慢慢看清了顧凌霄的面容。
面前的少女顯然比他還小上一、兩歲。雖然已經(jīng)出落得極美極美,五官卻是稚嫩青澀。
少年頓時懷疑自己壞的不是舌頭而是耳朵,否則怎么會聽到面前這個身子單薄、像是弱不勝衣的小姑娘說出一串像是夫子才會說出的話來?
“好好休息吧。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靜養(yǎng)。”
顧凌霄起了身。為了防止這少年死去,她一整個晚上都在不斷地給少年輸送生氣。別說睡覺了,就是兩片眼皮都不敢闔上。看少年活蹦亂跳,甚至還有精神想再來一次自殘,她反倒是放心了。
現(xiàn)在她需要出去擦把臉,也免得待會兒精神不濟。
——過了一個晚上,想來那俞若洋的“興致”也該恢復(fù)了吧?
咚咚——
門上響了兩下。管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凌霄小娘子醒了么?門主想要見你,命我?guī)氵^去。”
“……!!”
床上的少年驟然渾身緊繃,他這時才想起自己在俞若洋的后院里根本沒見過顧凌霄這樣一號人物。
“我這就來。”
顧凌霄說著打開了門,那管事便遞進來一套衣物并著一些首飾。
“今日是小娘子第一次見門主,還得打扮得隆重些。不才為小娘子準(zhǔn)備了些東西,端看小娘子用不用得上吧。”
“多謝先生。”
顧凌霄也不矯情,接過管事遞來的東西便道了謝。
少年這下子總算明白顧凌霄是別人送來的下一個犧牲品。想到昨天自己把俞若洋惹得有多么生氣,能夠想見顧凌霄會被俞若洋如何虐待的少年瞬間從頭頂冷到腳底,就連體內(nèi)的血流都像是在逆行。
“嗚!……嗚嗚!!嗚!”
少年拼命地想告訴顧凌霄不要去。顧凌霄卻只是過來點了他的啞穴。
“莫要擔(dān)心,我不會有事。”
顧凌霄說罷便拉下床上的帳子,隔著帳子開始更衣。
動彈不得的少年躺在床上,淚流滿面。他開始后悔自己昨天為什么要鬧那一場。若是他不鬧,就那樣忍辱負(fù)重地任由俞若洋玷污,指不定今日就不會輪到這個少女去給俞若洋凌虐。
……她以為她有點武功就能自保嗎?他是謝家子弟,不說是長于拳腳,起碼基本的護身是可以的。可他為什么會淪落到這里來?為什么會淪落到只能在俞若洋的面前咬舌自盡?那完全是因為——
俞若洋實在是太強了。強得令人心驚膽寒,強得令人生不出能戰(zhàn)勝他的想法,強得讓他只有用死來逃避不可避免的侮辱。
顧凌霄換好了衣服,整了整裙角又回到床邊。
她掀開帳子,對著少年輕笑:“睡一覺吧,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說罷顧凌霄又放下了帳子,而少年翕動著鼻子,早已是泣不成聲。
睡一覺她就回來了?那只怕是夢里的事吧。……也罷。死后他們就能在夢中再相見了。到時候,他一定要對這個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說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