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漫長的冬日過后, 迎來了明媚的春天。不知為何,楚國今年的雨水格外豐沛。自驚蟄過后, 暴雨連綿下了一月有余, 未曾停歇。
雷云彌漫在皇宮上空, 將白晝?nèi)镜门c夜一般沉。雷霆閃過,瓢潑大雨驟然而至, 嘩啦啦地下個(gè)不停。顧思源點(diǎn)了一盞燈坐在窗邊,捏著一卷書看向了窗外。只見暗沉沉的廊外一片嬌花綻放, 卻在殘酷的雨水下被拍打得支離破碎, 落了一地殘花。
四周灰暗,唯有院中的花朵那一抹粉白如此鮮明,可卻還是倒在了濕漉漉的雨中, 只余滿地狼藉。
這樣的下雨天, 顧思源原本是很喜歡的。可夏汛還未至,全國各地就有這么大的降雨量, 貫穿楚國大半?yún)^(qū)域的涼水與滄浪江盛不住那么多的雨水, 致使入海處隱約有海水倒灌, 某些地勢地的城池堤壩略微松動的情形。
盡管涼水兩岸等地每年為了迎接夏汛做了許多防洪措施,可面對如此強(qiáng)大的降雨量宛州等地皆有些束手無策。就在兩日前,眼見著宛州州府的涼水堤壩要撐不住被急流摧毀了, 宛王鐘離越卻越過了刺史, 下了一道泄洪指令。
開堤的口子在州府上游的一個(gè)偏遠(yuǎn)城鎮(zhèn), 那里的人口不到十萬, 與集聚了上百萬人的州府相比, 如皓月旁的黯淡星輝,根本不值一提。
往年夏汛時(shí),宛州此時(shí)也會下達(dá)泄洪的指令,但在此前都會先告知該地居民。自鐘離越前往封地后,處處與刺史的政令相悖。這次泄洪,尚未到州府堤壩的臨界點(diǎn)。可宛王提前泄洪,致使來不及撤離的百姓被洪水淹沒,損失慘重。
刺史忍無可忍,連忙上奏告了宛王一狀。
皇帝近日都在為各地傳來的洪水消息擔(dān)憂,著急得嘴上起泡。結(jié)果宛王沒輕沒重地弄了這么一出,可沒把鐘離然氣死。宛州這么一鬧騰,朝廷又要撥款賑災(zāi),氣得皇帝給宛王發(fā)帖,讓他自己掏私庫補(bǔ)貼百姓。
于是這些日子,皇帝都在為此事忙碌,無暇搭理顧思源。她每日早起到朝暉殿,午膳也是在議政廳與大臣們同吃,到了夜間才回來。
顧思源心疼她勞累,卻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好撿起了以前看的書籍,提筆寫了篇策論。
窗外的雨下了又停,過了好久,天空終于全部都暗了下來。顧思源早早就沐浴好,穿著中衣披著一件外衫散著長發(fā)端坐窗前讀書。她覺得自己似乎等了許久,總算等到了鐘離然的腳步聲。
皇帝剛一入殿,顧思源就放下書連忙走到屏風(fēng)外去接她。她繞過屏風(fēng),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脫靴的皇帝,于是喚她“陛下餓了嗎”
“餓了。”鐘離然換了雙鞋子,連忙將沾了雨水的外袍脫下,這才松了一口氣般走到顧思源跟前,張開雙臂將她一把抱住。
“哎”皇帝一聲長嘆,整個(gè)修長的身軀都掛在顧思源身上,將她抱得緊緊的,繼而咬牙切齒道“宛王就是個(gè)豬啊”
這話鐘離然昨天就開始罵了,罵到現(xiàn)在還沒消氣,足見她對宛王是有多恨鐵不成鋼了。
顧思源架著她的身體,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撫道“好了好了陛下,事已至此,還是等事情解決之后再來向怎么懲罰宛王吧。”
“不是說餓了嗎先去用膳吧。”她說著,抱著鐘離然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鐘離然隨著她入了內(nèi)殿,命侍人擺上了晚膳,兩人一道用了膳。
晚膳后,鐘離然獨(dú)自一人去沐浴了。從浴房出來后,鐘離然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fā)端坐在小榻上,讓侍人伺候著她絞干頭發(fā)。
顧思源見了,就接過侍人手上的活,親自替鐘離然擦干頭發(fā)。饒是再年輕的身體,連續(xù)操勞數(shù)日也不大吃得消。待顧思源將鐘離然的黑發(fā)順直后,皇帝已經(jīng)窩在小榻旁昏昏欲睡。
她的長發(fā)還不算太干,顧思源就讓皇帝枕在她大腿上,拿了把蒲扇替她扇風(fēng),試圖將頭發(fā)吹干。
皇帝的黑發(fā)纖長,已經(jīng)鋪陳到背上。顧思源一邊給她扇風(fēng),一邊丈量著她頭發(fā)的長度,輕聲道“陛下的頭發(fā)長了不少,等過了這段時(shí)日,就讓徐待詔進(jìn)宮,打理一下鬢角吧。”
鐘離然點(diǎn)點(diǎn)頭,在小榻上翻了個(gè)身,忽然睜開眼仰頭看著顧思源,頗為憂愁道“思思啊”
顧思源垂眸望著她,眼神極其溫柔,“怎么了陛下”
鐘離然長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涼水兩岸尤其是宛州中部與中州下游等地,情況不容樂觀。”
“前幾日皇姑姑替朕巡游了兩岸,上奏說是一定要泄洪才行。宛州今年提前泄了一處,不好再折騰那里的百姓了,只能在中州與源州等地另開堤口。”
鐘離然的語氣聽起來異常疲憊,她掰著手指輕聲道“永和鎮(zhèn),太平鎮(zhèn),齊安鎮(zhèn)”她一連念了六七個(gè)地名,繼而長嘆一聲道“這些地方都要開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