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征過后,很快就到了皇帝的十二歲生辰。
十二歲的生辰,于皇帝來說其實(shí)很稀疏平常。早在她登基之時,少帝已經(jīng)加冠取了表字。可在鐘離皇室,十二歲的生辰是王子王女解開雙髻梳冠的重要日子,按照楚國皇室的風(fēng)俗,宗室中地位最高的鐘離岱從她的小樓閣過來,又給皇帝鄭重地梳了一次發(fā)。
鐘離然向她討生辰禮,鐘離岱笑笑道:“我那苞谷長好了,你入秋就能收到禮了。”她只說了這話,又給鐘離然送了幾筐蔬菜,就算是禮物了。
過了午后,攝政王鐘離領(lǐng)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來到了未央宮。幾個皇室成員在未央宮用了一道家宴,各自給皇帝贈禮,打了幾圈麻將,這才散去。
鐘離然是入夜才回到宸宮的,一入殿中,見到貼身伺候自己的藍(lán)采女官,忙問道“將東西取回來了嗎”
藍(lán)采微微躬身,說道“取回來了,陛下,就在書房里放著呢。”
鐘離然一聽,將身上的外袍脫了交給藍(lán)采,徑直入了書房。她幾步走入了書房,果真見到了桌案上放著一個禮盒。鐘離然心下一松,走到桌案前三兩下拆了禮盒,赫然看到了內(nèi)置之物。
一根素色的絲絳與一根鮮亮的鞶革,還有一個鎏金銀束發(fā)冠。壓在發(fā)冠與腰帶底下的,是一套玄色的中衣。鐘離然小心翼翼地將內(nèi)里的東西取出來,放在一旁,然后抖落了盒子里的中衣。一陣顧思源慣用的荼蕪香逸散道鼻尖,鐘離然眉梢上挑,將衣服在身上比了比,鼓囊道“朕就那么像粒麥子”
嘴上這么說著,眼中倒沒什么不滿。她小心端詳著這件有著麥穗暗紋的中衣,眼尖地看到了衣角繡了一個“麥”字。那字蒼勁有力,毫無女子的秀氣。鐘離然伸手,仔細(xì)地?fù)崦莻€字,眼神十分柔軟。
顧思源繡工可謂是差的一塌糊涂,鐘離然想到她從前送給自己的小物件,繡得慘不忍睹。唯有字,顧思源能寫好。
鐘離然仔細(xì)點(diǎn)了點(diǎn),恰好是四件禮物,自語道“這算什么,這就打發(fā)朕了。”說著,將禮物放好,小心掏出了放在禮盒中的一個卷軸,緩緩攤開。
書卷拉開,映入眼簾的是蒼勁有力的四字麥秀兩岐。鐘離然掃了一眼那四個字,看向了書法的落款,伸手戳了戳“溯流”二字,沒好氣道“朕算是便宜你了。”
做完這一切,鐘離然將禮物一一放回了盒子中,重新板著小臉,喚了女官進(jìn)來,吩咐她們將這盒子里的東西藏好。
言罷,鐘離然又換來了高大的侍人,將顧思源贈的書法掛在書房中,這才放心去沐浴入睡。
皇帝的生辰過后,朝廷上下忙得頭都大了。即使再怎么節(jié)儉,皇帝大婚所耗的費(fèi)用都十分大。鐘離然想著省錢,就將大婚與封后大典并在了一起。大臣們就算有意見,可祭典上最辛苦的皇帝一力促成此事,倒是讓人不好再多說什么了。
轉(zhuǎn)眼,就到了五月二十一,皇帝大婚的日子。
盛夏時節(jié),晨光來得特別早。顧思源只覺得自己剛睡下不久,就被侍女們喚醒,迷迷糊糊之中被扒光了衣服推進(jìn)了浴桶里。
一入水,什么瞌睡都醒了。顧思源在侍女們七手八腳的伺候下,聽著自己母親在屏風(fēng)外一遍又一遍慌張地指揮,“快些快些,再慢點(diǎn)迎親的隊伍都從東門過來了。”
侍女們七手八腳地給顧思源洗漱,弄得顧思源極為不自在,只咬唇無奈道“母親,一定要這么慌張嗎東君的日輝,都還沒有照耀大地呢。”
顧母隔著一道屏風(fēng),嗔她“東君的日輝還沒照耀大地宮中那位東君早早就起來祭祀神明了。”
顧思源嘆了一口氣,認(rèn)命地被折騰。侍女們伺候著她擦干身子,絞干頭發(fā),穿上了喜服。
梳妝的女官在她穿好衣服后,伺候著顧思源上妝梳頭。被人折騰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梳好妝后,顧思源終于得空用早膳了。
女官們伺候在她身邊,見她吃得少,含笑提醒道“顧二先生得吃多點(diǎn),午后始封后大典,不知得忙活到什么時候呢。”
她們這么一說,原本就覺得十分折騰的顧思源,心下又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她想到了鐘離然,這么折騰的事情自己一個成年人都要受不住了,她一個孩子也不知道得有多累。
懷揣著這樣的擔(dān)憂,顧思源在巳時等到了迎親隊伍。
與前一次那般,司命們開道,踏歌而來。迎親的正使換做了年長的鐘離岱與禮部尚書,她們兩人開道,領(lǐng)著顧思源上了鳳攆。
背顧思源上鳳攆的,是她的長姐。一襲嫁衣的顧思源上了鳳攆后,靠在顧廷玉身旁的顧母終于壓抑不住哭了出來。
顧思源聽到哭聲,略有些慌張地扭頭,看向了身后。鳳冠微動,顧思源看到了母親眼中含著的淚水,與滿目的不舍,最終還是笑笑,與母親頷首施了一禮,轉(zhuǎn)身隨著攆車前往宮中。
四馬并驅(qū),牽著鳳攆沿著東大道前往了皇宮。顧思源端坐在鳳攆上,柔和的目光始終看向了前方。
重兵齊列四周,擋住了外圍的百姓。司命們又唱又跳,在歡慶的鼓舞聲中,源州城的百姓追隨著鳳攆,瞻望著楚國皇后的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