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休沐那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顧思源穿上了一襲水綠色紗裙,乘著馬車出了門。馬車載著顧思源沿著東大道出發(fā),一路駛向了城東的梅花莊。
源州城北靠山,南向水,有蒼茫的太白山脈橫貫東西,盛產(chǎn)溫泉。城東的梅花莊,就是源州城最大的一座溫泉莊子。莊子四周栽滿了梅樹,每到冬日,白雪紛飛之時,那一林氤氳在水汽朦朧中的粉白花朵,便是這凜凜寒冬中的唯一美景。
至春日到來,梅花飄落,風一吹,梅花莊便是滿林綠色。處處生機底下,春草逐漸抽芽,春花漸漸爛漫,處處充滿了生機,又是另一番景象。
無論冬春,梅花莊于帝都的年輕男女來說,都是一個好去處。
顧思源自然不是去梅花莊泡溫泉的,只她母親說今日要見的人與她在梅花莊碰頭,因此不得不早早坐了馬車前往梅花莊。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在梅花莊的遠山腳下停了好一會。端坐在車里的顧思源久等不見馬車往前一步,于是開口,隔了一道車簾詢問駕車的女衛(wèi),“為何在此處停了許久”
楚國有女帝,官場自然也會有女子,民間自然也會有女夫子,女護衛(wèi)等等。顧思源瞧著手無縛雞之力,所以顧家配給她的都是心思較為細膩的女衛(wèi)。
女衛(wèi)回話“二小姐,今日休沐,前往太一觀燒香的人有些多,加之前方起了些許糾紛,就在此處堵了一會。”
顧思源想了想,起身走了幾步,掀開了車簾。明媚的陽光直直地打在她臉上,她微瞇著,好一會才緩解強光帶來的刺痛感,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一隊長長的馬車列在前方,朝著遠方山徑不斷平緩蜿蜒而上,最終隱沒在幽幽綠林中。許多身穿輕薄紗衣的年輕男女下了馬車,行走在馬車右側(cè),形成了一條蜿蜒彩帶朝山徑深處進發(fā)。
顧思源抬頭遙望,只見遠處山頂群峰之間落了幾座巍峨的道觀,略略思量了片刻,說道“你就送我到這里吧,我自行下車,走到梅花莊就行了。”
女衛(wèi)擰起了眉頭,顯然很不同意她的做法,“二小姐,大人讓我跟著你護你周全的,我們還是再等一會”
顧思源搖搖頭,掀簾出來,利落地跳下馬車,這才與她說道“聽我的,今日休沐,來太一觀燒香的人不知幾何,恐怕要堵上好一會呢。我約了人,總不好讓人等我。你且駕著馬車,到不遠處那個停車驛館,放了馬車你去做什么都行,只要寅時前回來即可。”
“我寅正會回到停車驛館,你放心。這里是太一觀腳下,有侍衛(wèi)和太一觀道人守著的,沒有歹人能傷到我。去吧,你聽話。”
她這般講道理,又好似哄孩子般說了一通。女衛(wèi)知道自己拿她沒辦法,只好說道“那二小姐小心些,早點回來。”
“嗯。”顧思源點點頭,言罷動身,沒入了向山進發(fā)的人群中。
顧思源體力很好,腳程也比周圍的年輕男女要快上一些,不過兩刻鐘,她就越過了陽光猛烈之地,進入了幽深的梅林中。
盛春時節(jié),梅子結(jié)滿枝頭。茂林之下,喜陰的山花開遍,處處姹紫嫣紅。見此美景,顧思源不禁放慢了腳步,行走在斑駁的光影中,欣賞著一林春色。
很快,她走到了馬車列隊的盡頭,看到一群身穿青衣的侍衛(wèi)。他們展開了一排草席,擋住了四周行人的視野。行人繞開了鋪好青石板的山徑,向左右兩邊前行。
顧思源走向了左邊的梅林,偶爾瞥了一眼被封了二十米左右的山徑,慢騰騰地走到了盡頭。盡頭之處,圍了一群青衣侍衛(wèi)。他們握著腰間挎著的刀,圍成一圈,似乎在守著什么人。
顧思源看了一眼,繞著他們前行了十幾米。有腳步聲匆匆在身后響起,顧思源聽人喊道“顧二先生,顧二先生”
顧思源停下了腳步,扭頭朝身后望去,有些詫異地看著朝她奔來的青衣女護衛(wèi)。她轉(zhuǎn)身,看著對方,問道“可是閣下喚我有何要事”
青衣護衛(wèi)在她身前停下腳步,躬身說道“顧二先生,我家主人有請。”她言罷,攤開手掌,“就在那邊,請。”
說是請,那青衣護衛(wèi)的態(tài)度卻很強硬。顧思源順著她的手,看到了十幾名護衛(wèi)圍成圈的那處,沉吟了片刻,于是點點頭,跟在那護衛(wèi)身后走了過去。
她一來,圍成圈的護衛(wèi)挪出了一個口,讓她走了進去。她一進去,就看到了那個坐在地上蒲團之上的少年皇帝。
小皇帝仍舊和以前一樣,板著臉,抱著她心愛的鹿皮小“鞠”。只她今日稍顯狼狽,玉冠散了,幾縷額發(fā)落在臉上,輕輕刮著她青紫一片的左額。她嘴角還有傷,似乎是哪里裂了一樣,透著紫紅色的血跡。
顧思源見此,心頭一跳,竟是連行禮都忘了。
她站在鐘離然面前,仔細端詳著她的面容,目露關(guān)切,“陛下”
鐘離然抱著球,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身邊的蒲團,沒有說話。顧思源明白她的意思,旋即坐在了她身旁,扭頭端詳她臉上的傷,“這是怎么回事”
顧思源伸手,欲要輕撫她的面龐。鐘離然看著她關(guān)切的目光,星眸璀璨,好一會才含糊不清地說道“瘋馬,撞了朕的車駕。”
有人駕了一匹瘋馬,差點從側(cè)方撞了鐘離然的車駕。幸虧護衛(wèi)們反應(yīng)夠快,及時攔住了馬,因此只是驚翻了車駕,不然鐘離然就不是撞破額頭那么簡單的事了。
顧思源聽她這么說,有些心疼,顫著手去摸她的臉,輕聲問道“疼嗎還有哪里傷著了”
鐘離然并不討厭她的觸碰,自三歲起,大多數(shù)時候跌了撞了都是顧思源給她上藥。鐘離然伸手,指了指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