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然吃好早飯, 坐在落地窗前, 從這里可以看到政法大學(xué)校園。
電視里播著一則新聞,女主播清朗有力的聲音響起。
“9月22日,北巒市禁毒總隊舉行新聞發(fā)布會, 對外通報破獲一起縱橫十二年的巨大制毒販毒案件。全案抓獲毒品犯罪嫌疑人兩百余名,繳獲毒品海洛因350725公斤。繳獲毒資三億余元,查獲違法槍支154支。”
“致敬參與此次行動的緝毒警察,和深入毒販內(nèi)部的臥底警察。英雄不死,緝毒不止。”
顧修然坐在沙發(fā)上, 看著電視畫面閃過的一個個鏡頭。
十二年,共犧牲了八名緝毒警察,其中包括兩名已經(jīng)打入了毒販內(nèi)部的臥底警察。
手機響了起來,顧修然接通。
北巒市局緝毒隊長楊東青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了出來“這幾天你怎么總把我們的人甩掉了,你要是出了事,這讓我怎么跟你父親交代。”
顧修然的父親顧浩是一名緝毒警察,九年前犧牲了。
顧浩犧牲前, 做了三年臥底, 為警方的緝毒行動了十分重要的線索。
警方根據(jù)這些線索,沉重地打擊了販毒團伙,他的影響一直持續(xù)到今天,那幫兇殘的毒販全部落網(wǎng)。
也是九年前, 這位警察的妻兒被毒販盯上了。
楊東青聽見電視里新聞播報的聲音, 繼續(xù)對著手機說道“好在, 毒販已經(jīng)全部抓獲歸案, 你和你母親安全了也自由了。”
顧修然握著手機,躺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楊叔,這些年辛苦您了。”
楊東青沉默了一下,聲音已經(jīng)不像剛才那么嚴厲了,更像一個慈祥的長輩“好了,你也該考慮自己的事了,快三十的人了。”
顧修然“我二十七,離三十還遠。”
楊東青笑了笑,聲音爽朗。這些年,那伙毒販像一塊巨石,狠狠壓在他心上,他已經(jīng)很久沒笑得這么痛快了“少貧嘴。你母親最近還好嗎”
顧修然“她很好,打算今年春節(jié)從美國搬回來。”
顧修然的母親程雪陽是本地一個大企業(yè)家的女兒,年輕的時候不顧父母的反對,嫁給了一個每天出生入死的警察。
據(jù)說是程雪陽被綁匪綁架了,作為警察的顧浩拼著性命救下了她。
顧浩被綁匪捅了一刀,在醫(yī)院躺了兩個月。
出院后的第一天,他就換上一身新衣服找程雪陽去了。
他每天騎著自行車追在人家的小汽車后面,嘴里還咬著一支玫瑰花,追上了,剎車,長腿撐在地上,眉毛輕輕一挑“程雪陽,我救了你,你得嫁給我。”
再后來“程雪陽,我把欺負你的那幾個混混都打跑了,我保護你啊。”
終于有一天,她收了他的花,坐上了他的后車座,成了他的新娘。
他們一起度過了幸福美好的前十五年。
顧修然有時候會聽他媽媽說,她生氣了,氣那個男人沒有遵守白首偕老的承諾。
可她氣歸氣,卻一點都不后悔。
她未出嫁的時候過的是富家小姐的生活,她出嫁之后,過的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生活。
她有無數(shù)美好的回憶。她每次想到那個沉睡在地下的男人,不是流著血穿梭在槍林彈雨的他,而是花前月下互許終身,他溫柔又堅毅的眉眼。
她一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被一個緝毒警察保護著的太平盛世。
以及,跟她愛的男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兒子。
顧修然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關(guān)掉電視。
他站在衣柜前,挑了一件袖口印著暗紋的白襯衫穿上,又從一排領(lǐng)帶里抽出一條淺藍色的,掛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他站在鏡子前照了一下,又將脖子上的領(lǐng)帶拽了下來。
襯衫領(lǐng)口的紐扣再解掉一顆,拿起桌上的香水噴一下,抓起手機和鑰匙出門。
今天是周六,只要必要的崗位和加班破案的專案組在上班。
顧修然來到刑偵一隊辦公室,忙得焦頭爛額的趙航轉(zhuǎn)頭看見他“我日,這是來了一只花孔雀嗎。”
他再低頭看看自己,因為一夜沒回家,身上的襯衫還是昨天那件,皺巴巴的。鞋底側(cè)面糊了一團從城西垃圾場帶回來的泥巴,胡子也沒刮。整個人看起來邋里邋遢的。
一開口說話,一股沒刷過牙的口氣味。
顧修然往后退了兩步“河西路、河西南路那邊排查的怎么了”陳麥文的尸體就是從那一帶被運到城西垃圾場的。
趙航往椅背上一靠,嘆了口氣“被你說中了,兇手沒留下任何痕跡,陳麥文的尸體就好像憑空出現(xiàn)在垃圾桶里的一樣。”
“這個兇手太奸詐了,反偵察手段不是一般的強。他不光精通心理學(xué),還特別了解警察的偵察手段。”
趙航說完,盯著顧修然精致干凈的臉龐看了好一會“我可以合理懷疑,兇手就是你。”
邵其峰左手捧著一杯豆?jié){,右手拿著一個手抓餅,一邊吃一邊說道“趙隊,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老師經(jīng)常教育我們,嫉妒別人是不對的。”
趙航切了一聲,瞟了顧修然一眼“我嫉妒他”
蔣星星趕緊遞過來一個小鏡子。
“我看你們一個個都反了是吧,”趙航往鏡子里看了看,又趕緊合上,指了指蔣星星的腦門,“趕緊把這頭黃毛給老子染回去。”
顧修然靠在宋柔桌邊,拿起桌上的一本刑偵學(xué)的書,翻了翻。
上面很多地方被做了詳細的筆記和批注,她的字體和高中時候的沒多少變化,比劃清秀雋麗,唯獨轉(zhuǎn)折和收尾處,遒勁有力。
人都說字如其人,她也不例外。
趙航走過來,低頭看了看“宋嵐這個人吧,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跟個爺們似的,字寫得是真不錯,跟個娘們似的。”
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卻有相似到令人看不出區(qū)別的。宋柔和宋嵐的字體就是。
念書的時候,宋嵐為了偷懶,經(jīng)常讓宋柔幫她寫作業(yè),又為了不讓老師看出來,她從小就開始模仿宋柔的字體。
兩姐妹寫的字一樣,老師根本看不出來宋嵐的作業(yè)其實是讓宋柔幫她寫的。
顧修然心疼宋柔要寫兩份作業(yè),他硬生生地學(xué)會了用左手寫出宋柔的字體。從此,宋嵐的作業(yè)和卷子變成是顧修然來寫了。
然后宋嵐就會被她們班的老師罵“宋嵐,你本事大的,這是擱哪抄的標準答案,有本事你高考考場上也能給我這么抄”
宋嵐被罰跑操場,經(jīng)常跑到一半就被外面的小混混叫出去玩了。
顧修然坐在宋柔桌前,翻開另外一本犯罪心理學(xué)的書。宋嵐不是個能坐下來安靜看書的人,這些書都是宋柔在讀。
顧修然轉(zhuǎn)身問道“宋嵐呢”
趙航從一堆資料里抬起頭來“今天楊桐的遺體火化,宋嵐陪著了。”
城郊火化場,宋柔低頭站在一具棺材前。
楊桐被修復(fù)和整理過的遺體躺在棺材里。她臉上和身上的血跡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身上穿著她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
她的眼睛已經(jīng)無法修復(fù)如初了,化妝師在上面蒙了條白色的紗布。
半透明的紗布上點著淺粉暗紋桃花,這讓她看起來像漫步在桃花林里的仙子。
楊桐她生前就很愛美,死后也依然很美。
別人的遺體周圍嵌的都是白色或者黃色的花,只有楊桐,她是被厚厚的藍色妖姬包裹著的,像一條躺在藍色深海里的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