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背包里拿出來一面小鏡子照了照“靠,破相了。老娘天仙般的美貌沒有了。”
她轉(zhuǎn)身撥了個電話出去“外婆,我小嵐啊,你可愛的大孫女我今天在同學(xué)王麗麗家睡,不回去了。”
她掛了電話,一邊化妝一邊對顧修然說道“我去上網(wǎng)了。”
“我這個樣子要是回家,準被外婆嘮叨。還有小柔,她比我外婆還會叨叨,煩死人。”
顧修然背著書包往巷子外面走“我也該回去了。”他不能失聯(lián)太久,楊叔叔會擔(dān)心。
楊東青是顧修然的父親顧浩的上司兼好友,他們都是緝毒警察。
顧浩在執(zhí)行秘密任務(wù),已經(jīng)三年沒回家了,顧修然母子一直被楊東青派人暗中保護著。
誰都不知道窮兇惡極的毒販會對緝毒警察的家人做出什么事。
第二天,宋嵐逃課了。
宋柔在一間小診所找到了胳膊被包成粽子的姐姐。
她又心疼又生氣,沖過去教育宋嵐“姐,你怎么又跟人打架了,外婆要看到,不得擔(dān)心死。”
宋嵐裂開嘴笑了笑“幫我?guī)г绮土藛幔亲雍灭I。”
宋柔能怎么辦,當(dāng)然是打開背包,拿出還熱乎的粥和雞蛋餅。
宋嵐嘗了口粥“我們家公主殿下的廚藝,怎么能這么好。”
宋柔瞥了瞥嘴“拍馬屁也沒有用。”
宋嵐咬了口雞蛋餅“里面放了兩個雞蛋吧,還是我妹會疼人。”
看宋嵐狼吞虎咽的樣子,宋柔不由心疼了起來,臉色好了很多。
宋嵐吃完,接過宋柔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手“將來真是便宜顧修然那小子了。”
宋柔將空了的餐盒收起來,裝進書包里,低聲說道“關(guān)他什么事。”
宋嵐邊走邊說道“昨晚,去網(wǎng)吧的路上,我看見一個小偷正在偷一個老婆婆的錢。老人家,存點養(yǎng)老錢不容易。沒想到那小偷是個慣犯,有點本事。”
主要是她和顧修然跟大虎他們剛打了一架,戰(zhàn)斗力受損。不然那小偷不會是她的對手。
宋嵐笑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好在后來,群眾報警,警察叔叔及時趕到,把小偷扭到派出所去了。”
宋柔不再責(zé)怪宋嵐了,她停下來,十分認真地說道“姐,要不,你考軍校或者警校吧,將來可以當(dāng)個警察。”
宋嵐好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她彈了宋柔腦門一下“我腦子抽了嗎,我去當(dāng)警察。姐的目標是成為北巒市第一大姐大。”
“計劃我都想好了,先把學(xué)校附近這塊收入囊中,多收幾個小弟,擴大勢力范圍,再從東南亞走私點槍支,最終完成稱霸整個北巒的大業(yè)。”
宋柔打斷她“不行。”
宋嵐極淡地笑了一下“小柔,我這種人,未來只有兩種路可以走,一種是像你說的,當(dāng)一個警察,任勞任怨地抓別人。一種是成為最一流的大姐大,威風(fēng)八面,再沒有人敢欺負你和外婆。”
這時,幾個經(jīng)常在學(xué)校附近晃蕩的小混混走了過來,老遠打了個招呼“嵐姐,怎么掛彩了,哪個不長眼的動的手,連我嵐姐都敢動。”
此時的狀態(tài)下,他們能一眼把宋嵐認出來,一點也不奇怪。
宋嵐笑著揮了下手“沒事,都解決了。”
其中一個混混說道“我聽到了點風(fēng)聲,是大虎的人嗎”
聽到大虎,宋柔一下子緊繃了起來,轉(zhuǎn)頭對宋嵐說道“是欺負我的那個大虎嗎,你去找他打架了”
宋嵐笑了笑,抬手在宋柔頭發(fā)上揉了揉“不是我,是顧修然,我就站在邊上望風(fēng)的。你找顧修然去,趕緊的,好好教訓(xùn)他一頓。”
她就這樣把顧修然給賣了,內(nèi)心一點也不愧疚。
宋柔拖著宋嵐,邊走邊對旁邊幾個人說道“你們以后不要再找我姐姐了,她馬上就高考了,要是考不上大學(xué),就沒有好的工作。你們也好自為之吧。學(xué)習(xí)一門技術(shù)比在天天在街上瞎晃好。”
一個小混混在心里說道“好啰嗦,比我媽還煩,真想把她嘴縫上。”
他不敢說出聲。這一片出來混的都知道,宋嵐有個雙胞胎妹妹,那是她的底線,誰都不能碰不能說。
宋柔幫宋嵐把臉上的煙熏妝卸了,帶她去學(xué)校上課。
安置好這個不省心的姐姐,宋柔回到班里。
她站在顧修然面前“你跟大虎他們打架了”
顧修然單手撐著臉頰,抬頭看著她“嗯。誰讓他欺負人。”
“對了,以后放學(xué),我送你回家。”宋嵐那人太不靠譜了,經(jīng)常半路跑去上網(wǎng),或者跑去跟她那幫狐朋狗友瞎混。
宋柔想了一下“可是,我們不順路。”
顧修然“順路,我說順路就順路。”
宋柔“沒事的,那天是我倒霉,不小心碰上大虎他們的。班里很多女生都是一個人回家的。”
顧修然看著她“你跟她們不一樣。”
宋柔想了想,覺得一定是因為自己太弱了。
她坐在自己位子上,面朝顧修然,仔細打量著他“你受傷了嗎”
顧修然笑了一下,眼神不是那么善良地說道“我胳膊疼,你給揉揉不”
宋柔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右手肘青了一大塊,微微泛著紫。她小聲說道“那你胳膊伸過來。”
顧修然自己揉了幾下,又從抽屜里拿出藥水,涂了涂。他抬頭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承載著萬千星輝“這等粗事,怎么好勞煩我們的公主殿下。”
宋柔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是趙航打來的。
她握著手機,背對著顧修然,瞬間便恢復(fù)成了一個女警颯爽的模樣,聲音也透著力度“趙隊。”
趙航在電話里說道“宋嵐,立刻歸隊,來九福巷。”
“歸隊”宋柔問道,“兇手落網(wǎng)了是嗎,兇手到底是誰”
趙航?jīng)]多說什么,只讓她趕緊過去。
掛了電話,宋柔轉(zhuǎn)身,對眼前的男人說道“我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她說話的時候完全不看他的眼睛,像是不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
顧修然“我跟你一塊。”
宋柔抬頭“不用了。”
顧修然看著她“等這個案子結(jié)束了,我會好好跟你解釋。如果到時候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她抬眸看著他,聽見他繼續(xù)說道“我會重新追求你。”
他眼里閃著光,像暗夜里蟄伏的狼“你要是還不愿意”
她想起昨天在校門口,他問她“你愛過一個人沒有”
他說“在刻骨又絕望的愛情面前,別說是威脅了,就算是綁,也要把她綁到自己床上。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占有她。讓她只屬于他一個人,也只能屬于他一個人。”
宋柔打斷他“走吧。”至少他的專業(yè)能力對案件有很大的幫助。
顧修然開車,宋柔坐在副駕。
想到楊桐她們還沒回宿舍,宋柔挨個打了電話。
劉小萱,關(guān)機。
盛巧,關(guān)機。
楊桐,關(guān)機。
車子緩緩開出政法大學(xué)校門。宋柔往外面看了一眼。
一輛黑色的超跑停在校門口,因為太過炫目,引來不少目光。車門打開,里面走出來一個男生,他在打電話,可沒打通,擰眉盯著手機屏幕。
那是一輛滬牌車,車棚敞開,里面的花多得像是要溢出來。九百九十九朵藍色妖姬,開在深夜,像一片藍色的海洋。
車子開了過去,那片藍色越來越遠,漸漸隱沒在夜色中。
宋柔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天邊的月亮。車里的音樂與腦海中楊桐的聲音摻雜在了一起。
“萬一顧教授不接受我,大不了我再去吃回頭草好了。我跟你說啊,以前有個富二代喜歡我,北大的,超有錢。”
“知道知道,送你一車藍色妖姬的那個。”
“真的,他說來看我,明天就到了。”
“編,繼續(xù)給我編。”
深夜,街上沒什么車和行人,路邊的樹木和建筑很快被甩到了后面。霓虹燈連成一道道彩色的光,一閃而過。
顧修然一邊開車,一邊側(cè)過臉去看了一眼宋柔“一會到了九福巷,無論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怕。”
他頓了一下“我在。”
宋柔緊緊握著手機,艱難地抬起頭來“什么意思”
顧修然沒說話,眉頭微微擰著。
像是要抓住最后一點希望,宋柔打開手機微信里的宿舍群“楊桐一個多小時以前給我發(fā)消息了,說她和盛巧去ktv了。而劉小萱,她應(yīng)該跟郭良在一起。”
說完,她才反應(yīng)過來,心底一沉,這條消息未必是楊桐發(fā)的,如果是兇手控制住了她們,拿了楊桐的手機發(fā)的呢。
宋柔懊惱地垂了下頭,聲音很低,自責(zé)道“要是姐姐的話,她一定早察覺到了。”
她太笨了啊,太笨了。
顧修然安撫她“就算是宋嵐,就算她察覺到了這條消息的異常,那個時候,也已經(jīng)晚了。”
兇手要殺人,抬手不過一刀,一刀不過一秒。再超級的英雄,也無法顧全所有人的性命安危。
車子很快到了九福巷。
晚上十一點半,小巷外面停著好幾輛警車,包括一輛法醫(yī)車。
顧修然停好車,帶著宋柔往里面走。
小巷濕滑的青石板在幽暗的路燈燈光下呈現(xiàn)出詭異的黑青色。墻邊蚊蟲盤旋著,跟著路過的人飛了幾米又停下。
不知誰家的垃圾袋掉這了,也不收拾,生活垃圾擋了原本就不寬敞的半邊路,西瓜皮、香蕉皮、臟皺的餐巾紙、用完的化妝品瓶子,全攤在路中間。一個不小心踩上去就要摔跤
顧修然下意識地拉住宋柔的手,被她一拽,掙開了。
他撿著能下腳的地,帶她往前走。
穿過小巷子,前面不遠處一棟老舊的居民樓下圍了好幾圈人,黑壓壓的一片。
人們不時傳來議論紛紛的聲音,多是在看熱鬧。
“是陳璐家,我早發(fā)現(xiàn)她兒子心理不正常了,我以前看見過他躲在旁邊橋洞底下用刀劃開老鼠的肚子。”
“聽說死了好幾個人,都是大學(xué)生,屋里到處都是血,都滲到四樓王二麻子家了。”
“陳璐也死了,死了好幾天了,在冰箱里藏著的。也不知道是病死的,還是被她兒子殺死的。”
顧修然把宋柔拉到一邊,借著人群的遮擋,從口袋里拿出來兩粒藥丸“吃了。”
宋柔抬頭問道“這是什么”
顧修然“防止嘔吐的。”
一些新入職的警察,尤其是女警,在出命案現(xiàn)場的時候,頭一次看到真實血淋的尸體,十個有八個適應(yīng)不過來,經(jīng)常吐得七葷八素,吃了藥會好很多。
宋柔接過藥丸,塞進嘴巴里,就著唾沫咽下“早知道有這種藥,我就不用把腿摔斷了。”
顧修然猜到了什么,心底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倏地一疼。
宋柔出示了警官證,與顧修然一起掀開警戒線進去。
二隊的人也在,趙航正在跟二隊副隊長說話,看見他們,揮了下手“宋嵐,這邊。”
他看見顧修然,又道“老顧怎么也來了。”
還沒等顧修然說話,他接著說道“反正你馬上就是市局犯罪心理研究辦公室顧問了,倒也沒什么不合適的。”
顧修然走過去“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趙航抬頭看了看五樓,微微嘆了口氣“一死一重傷,傷者盛巧已經(jīng)被送去醫(yī)院搶救了。法醫(yī)正在對死者進行初步尸檢,痕檢工作也在進行。”
“兇手陳麥文跑了,正在追捕。”
趙航一通話講完,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他為什么要跟顧修然匯報工作。
有些人大概就是這樣,氣場強大,是天生的領(lǐng)導(dǎo)者。能讓周圍的人不自覺地以他為中心,信賴他,臣服于他。
趙航懊惱極了,暗暗在心里發(fā)誓,下回顧修然再問他話,他非得端一下刑偵隊長的架子不可。
顧修然與宋柔往五樓走去,剛到門口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顧修然先一步走了進去,他只看了一眼案發(fā)現(xiàn)場,就轉(zhuǎn)身擋住了宋柔的視線。
宋柔抬頭“我接受得了。”
她沒有問趙航和顧修然受害者是誰,心里隱約已經(jīng)有答案了。
從一樓到五樓,七八十個階梯,每走一步,與楊桐她們相處的印象就清晰了一分。
最后的畫面停留在今天早上,楊桐穿著一件白色的荷葉領(lǐng)連衣裙,站在鏡子前左照又照。
“我?guī)湍銕c巧克力吧,還有糖。”
“我為什么需要這個”
“昨天夜里是誰低血糖,害得我半夜沒睡,你看看,我黑眼圈都出來了。”
“謝了啊。”
“謝什么,你得給我錢,又不是白送給你的。”
“費列羅、德芙、還是徐福記徐福記吧,實惠。”
“不,費列羅。”
“不,費列羅的包裝盒太重又太占地方了,我大老遠提回來不得累死。”
“費列羅。”
“偏不,越讓我?guī)以讲唤o你帶。”
“楊桐,你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嗎”
宋嵐接過邵其峰遞過來的鞋套手套戴上,抬腳踏進門。
地上一大灘尚未干涸的血映著天花板上白得刺眼的燈,像一面連通人間與地獄的鏡子。
動脈噴濺而出的血液在旁邊的米色沙發(fā)上開出了一朵朵暗紅色的花。
兩個法醫(yī)蹲在一具穿著白裙子的尸體旁,雪白的裙擺被粘稠的血液黏在了一起,它死了,再大的風(fēng)也沒有辦法將它吹得飄動成一朵初初綻放的百合花。
一個警員擋住了視線,宋柔看不看她的臉,只是在一轉(zhuǎn)頭的時候,她看見一個敞開的大潤發(fā)超市購物袋。
一粒費列羅巧克力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