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懷愫/文
小小露宿了幾日,總算能在客棧里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茉莉澡豆搓著烏黑細發(fā),熱水浸潤過肌膚,香紅一片。
她洗完澡滾在床上,兩只腳丫搭在一起,轉(zhuǎn)過臉面對著墻,輪到謝玄洗了。
謝玄三兩下剝掉衣衫,蹲進桶里,用小小洗過的水搓了一遍身,等他洗完上床,小小立刻鉆進他懷中,烏茸茸的細發(fā)磨著謝玄的下巴。
有些擔憂地道:“要是明天,咱們還賺不著銀子怎么辦?”
總不能天天去賭,師傅知道了必要不高興的,那地方的氣沾多了,謝玄就更開不了陰眼了。
謝玄拍拍她粉白面頰:“先睡,明兒有明兒的法子。”
小小笑了,師傅突然不見了,師兄妹二人對著幾床破被,一個竹簍,全無主意。
那時師兄就是這么安慰她的,小小不再擔憂,她把頭埋進謝玄胸前,裹著被子,安然睡去,這一夜什么夢也沒做。
第二日一早謝玄帶著小小去到早市攤子上吃辣湯米粉。
淺淺一勺辣醬攪在湯里,吃得小小面上緋色,她今日沒作道士打扮,一邊吃一邊扇舌頭,往來的人見了,都勾起饞蟲,攤上生意源源不斷。
攤主樂得瞇起眼睛,往他們這桌送了兩只鹵蛋,一份配菜:“不夠就再添。”
謝玄一邊吃粉一邊聽四桌閑話,想打聽打聽城中可有哪家遇上怪事,要請人作法的。
一抬眼就見昨天那個啐了他們兩口的婆子正四處問訊,見著相熟的店家就問:“可曾見過兩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謝玄笑了,他把最后一口湯粉吃盡,拍了拍小小:“來了。”
初春時節(jié),于婆子跑得滿頭是汗,她找了一路,都沒人知道兩個道士去了何處,心里一陣陣發(fā)急,昨兒聽著話音不對,就該把人請進院里才是。
這一大清早,天還沒亮透,白雪香就把她叫進屋中,問她:“一陽觀的道長當真說我與蔣大戶是天作之合?”
她雙眼微紅,臉色發(fā)白,裹著一件厚襖還在瑟瑟發(fā)抖,尋常身邊最喜愛的小丫頭被她打發(fā)出去,不許靠近。
婆子心里“咯噔”一下,昨兒她確是去了一陽觀,找一陽觀的道士卜算吉日,算出來這兩人的八字勉勉強強。
可道士測吉兇是收了錢的,把勉勉強強換成天作之合,婆子將批語送上去,還得了蔣大爺?shù)馁p錢。
“自然是天作之合。”于婆子嘴上答應,可心里卻想到小小說的,這樁婚事大兇。
白雪香一看婆子的臉色就知道她有所隱瞞,急紅了臉:“你是不是沒有上山?”
于婆子連連擺手:“上了上了,這等大事,我怎么敢誑騙姑娘,只是剛出門時遇上了兩個野道士,我就……就請他們看了一眼。”
白雪香揪著領口,身上一陣陣發(fā)虛:“他們說了什么?”
于婆子哪里敢說,可白雪香逼問得急,她只好實說:“那兩個小道士毛都沒長齊,胡說一氣,非說姑娘若是與蔣大爺結(jié)親有殺身之禍,我看他們就是想討一份化煞的錢,叫我狠狠啐了兩口。”
跟著又道:“一陽觀的道長可是說了,姑娘這八字跟蔣大爺那是有正頭夫妻相的。”
這意思便是白雪香進了門,往后能扶正。
白雪香一聽,臉上紅紅白白,想到夢中那張被燒過的八字,和那顆滾來滾去的人頭,咬了咬牙:“你趕緊的,去把人給我請回來!”
于婆子也不知道白雪香今日是抽的什么風,可她說要找,只好滿城找人。
謝玄挑眉看婆子滿街轉(zhuǎn)悠,半點也不急,帶小小抄近道回到客棧,換上道袍,就在堂前要了一壺茶。
他擺出款來:“要上好的碧螺春,再來三只茶杯。”
不光要茶,還要幾樣細點,叫店小二跑腿買酥梅丸給小小當零嘴吃。
點心吃了一半,于婆子就來了,她打聽半日,道士很多,都是一陽觀的,誰也沒見著兩個年輕小道。
只好到各處客棧去問,走到這間春來客棧,進門就見客棧堂前坐著她要找的人,正品茶吃點心呢。
于婆子上前,還沒開口,謝玄便笑:“吃茶。”
桌上擺著三只茶杯,其中一只是空的,竟是料定了她要找來,婆子心里越發(fā)虛了,難不成這兩個小道士還真有大神通。
她哪里還敢吃茶,急巴巴的想把人請回去,謝玄卻不應,婆子咬咬牙,摸出百來個錢,把這一桌的帳給結(jié)了。
謝玄這才站起身,撣一撣衣角:“走吧。”
小丫頭早就守在院門邊,白雪香催問了幾次,一看見婆子將人帶來了,先回屋稟報。
這一間院落布置得十分雅致,靠墻種了三五株梨花,正是花季,開得堆雪一般,望一眼便覺得眼中一清。
小小望了好幾眼,除了梨花,那樹下還有一道灰撲撲的影子。
繞過太湖石,就到了堂屋前,謝玄看不見那些,只是想著等往后有了錢,也弄這樣一間院子。
師傅愛種地,院里就種些果蔬瓜菜,小小喜歡花,就給她栽一院子的花。
他將院里院外一掃,估摸著這回要開個什么價,心里這么盤算,可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清凈無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