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彩霞瞅了瞅臉色黑沉沉的青竹,干笑了兩聲:“謝公子太客氣了。”
一旁的洵美幽怨地看了眼謝煊,冷哼一聲,氣哼哼扭頭就走。
青竹和采薇連忙去追:“三姐三姐!”
謝煊看著三姐弟在夜色下的身影,眉頭微微蹙了下,同應(yīng)彩霞禮貌地道了聲再會,邁開長腿朝江家姐弟走去。
“江公子江小姐,請留步。”
江家三姐弟聞言停下來,但洵美轉(zhuǎn)身朝他看了眼,還是繼續(xù)往家里的汽車跑去。
青竹是個暴脾氣,看了眼姐姐,回頭走到謝煊跟前,怒氣沖沖道:“姓謝的,別以為你們有槍有兵就了不起!覺得自己是皇帝還是怎樣想娶我姐姐就娶我姐姐,想娶我妹妹就娶我妹妹我跟你說,我們江家的姑娘,就算是沒人要,也不會嫁進你們謝家。”
采薇:“……”罵人也不用詛咒自己人吧
謝煊擰眉冷眼看著面前的怒目少年,又看了眼他旁邊神色冷清的女孩兒,道:“江公子江小姐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這回采薇開了口,笑道:“這誤會不就是你們謝家要的效果么”頓了片刻,又才不緊不慢繼續(xù),“謝公子人中龍鳳,可惜我和姐姐們都沒這個福氣,我祝公子早日覓得佳人。”
暗光之下,謝煊那雙定定看著她的黑色雙眸,依然辨不出情緒和溫度,只是顯得愈發(fā)深沉。他沉默片刻,似乎是想到什么,那雙蹙著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輕笑了笑,朝兄妹倆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攪了,二位慢走。”
青竹冷哼一聲,拉著采薇走了。
謝煊冷眼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轉(zhuǎn)過身對副官陳青山道:“回公館。”
上了車上,青竹還義憤填膺著:“要不是看他腰間有槍,我今晚就直接動手了。”
采薇沒好氣道:“人家講武堂和德國軍校出來的,就算沒槍,你也別自不量力跟人動手。”
“軍校出來怎么了”青竹梗著脖子道,“我可是跟程大哥學(xué)過拳腳功夫的。”
駕駛座的程展趕緊笑呵呵道:“四少爺,你在外面可千萬別跟人動手,我給你教的那點三腳貓功夫,哪能跟那些拿槍的軍爺相提并論。”
不僅采薇,就是洵美也被程展這毫不留情的話逗樂,青竹則悻悻哼了聲。
謝煊回到謝公館時,謝司令和謝珺正在書房下棋。
“回來了”謝司令看了眼從敞開的房門走進來的三兒子,隨口問道。
謝煊點點頭,走到父兄旁邊,默默看著兩人走了幾步棋,才淡聲開口:“和江家的婚事是遇到什么問題了嗎”
謝珺看向他,笑道:“一點小誤會,你不用擔(dān)心,父親和二哥會幫你處理好的,你安心等著娶江家那位五小姐進門就好。”
謝煊沒有繼續(xù)追問什么誤會,只沉默了片刻,道:“若是江家不同意這門婚事,咱們也不用勉強,上海灘名門不止他們一家。”
謝司令將了謝珺的軍,將堆在手側(cè)的棋子,嘩啦推到棋盤中,不緊不慢笑著道:“雖然上海灘名門不少,但當(dāng)下最合適的確實只有江家。聯(lián)姻就好比下棋,若要掌控棋局,自然得把最有用的棋子留在局中。”他從棋盤拿起一枚卒一枚車兩個棋子,“雖然劍走偏門時,卒也能留在最后吃將,但誰都知道正常情況下,車才是最關(guān)鍵的棋子。沒錯,我是故意制造了點小誤會,讓江家之前誤以為我們求娶得是三小姐,因為我要確定五小姐是這個車。他們?nèi)缃窬芙^了這門親事,說明什么說明五小姐確實是江鶴年最看重的女兒,而且比我們想象得更看重。”
說完,他將手中的卒丟開,只留一個車攤在掌心。
謝煊蹙眉,淡聲道:“一場聯(lián)姻罷了,父親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
謝司令看了他一眼,說道:“如今天下局勢不明,咱們謝家剛剛?cè)霚@場聯(lián)姻是頭等大事,自然是要慎重。”
謝煊遲疑了下,道:“可江家畢竟不是普通人家,咱們這樣耍弄他們,只怕是已經(jīng)弄巧成拙。”
謝司令不以為意地笑:“這事兒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如今的局勢下,江家不想答應(yīng)恐怕也得答應(yīng)。”
謝珺抬頭,見謝煊眉頭緊蹙,輕笑道:“三弟放心,這是你的婚姻大事,我們絕對不會仗著有槍有兵,就做出強取豪奪之事。相信江先生很快就會看清如今上海灘的局勢,主動來求我們。”
謝司令點頭,笑說:“他們江家要圖安穩(wěn),勢必得找一個靠山。既然已經(jīng)和我們江家扯上關(guān)系,只怕沒有別的靠山再敢對他們伸出橄欖枝。江鶴年不傻,他不會因為一個疼愛的女兒,讓整個江家處在危險之中。”說著,揮揮手道,“總之,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你從小桀驁不馴,不愛被約束,據(jù)說江家這位五小姐是個性子軟不諳世事的嬌小姐,這樣的女孩兒娶回家對你再好不過。”
謝煊沉默片刻,沒再爭辯,只淡聲道:“父親這里沒事的話,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謝司令招呼謝珺擺棋子,繼續(xù)下棋,頭也不抬道:“去吧。”
謝煊走出書房,本打算上樓會房間,但是想到什么似的,有下了樓,繞道后院,看到南配樓黑沉沉一片,才想起這個時候,眉眉早已經(jīng)睡著了。
他在廊柱旁站定,看了眼天空的月色,從西褲口袋里掏出煙盒和洋火,抽出一根煙點上。
他想起剛剛父親說的話——江家五小姐是個性子軟不諳世事的嬌小姐。
他統(tǒng)共只和那女孩兒見過幾次面,模樣生得確實像是不堪一擊的嬌花,然而無論是在醫(yī)院,還是渣打銀行的偶遇,抑或是晚宴中的舞會,甚至今晚不痛不癢說出那話的神情,分明就不是一朵風(fēng)一吹就凋零的花。
也不知為何,他忽然就兀自輕笑了一聲。
“三表哥!”
謝煊轉(zhuǎn)頭,看到裹著一件斗篷的表妹孫玉嫣沿著長廊朝這邊走過來,他淡聲問:“還沒睡”
玉嫣道:“本來已經(jīng)要睡了,聽到汽車的聲音,猜想是你回來了。”
謝煊輕笑:“我回來不是挺正常么晚上寒氣重,早點睡吧,別在外面站著。”
玉嫣走過來問:“你怎么不回房”
謝煊捏著手中的煙示意道:“抽完這根煙就回去。”
玉嫣想了想,道:“聯(lián)姻的事我都聽說了。那個江家和他們那五小姐算什么東西竟然敢拒絕這門親事。”
謝煊愣了下,輕笑道:“這事兒是咱們家做得不地道。”
玉嫣咬咬唇,過了片刻,試探問:“一定要聯(lián)姻嗎”
“嗯”謝煊不明所以,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女孩兒,夜色下,那雙眼睛睜灼灼看向他。
玉嫣又道:“我說一定要聯(lián)姻嗎你真的心甘情愿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嗎”
謝煊輕描淡寫別開目光,淡聲道:“我沒記錯的話,你上半年已經(jīng)過了十八歲生日,也到了許人家的年紀了。等這邊安穩(wěn)后,我跟你表舅提一句,讓他給你物色一個如意郎君。”
玉嫣臉一紅,道:“我才不嫁人。”
謝煊輕笑:“女孩子怎么能不嫁人”
“反正我不嫁!”玉嫣跺跺腳,轉(zhuǎn)身跑了。
謝煊扯了下唇角,搖搖頭,用力吸了兩口煙,將剩下的煙頭摁滅在旁邊的花盆里,轉(zhuǎn)身走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