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年看向三女兒那雙頰緋紅含羞帶怯的模樣, 心下了然。文茵逃走后,他其實想明白了很多,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強求得好,于是也就沒再想過聯(lián)姻這件事,現(xiàn)下謝家忽然再次伸出橄欖枝,簡直像是打了個急轉彎,讓他頗有些措手不及。
但再次面對這件事, 卻是冷靜了許多。
他皺眉問:“洵美,這事兒你有什么想法”
洵美紅著臉道:“爸爸做主就好了。”
好像有某種奇怪的預感, 江鶴年總覺得哪里不對,可一時半會兒又沒想明白,看著女兒那喜形于色的模樣, 最后只得點點頭, 道:“行, 那我就答復謝家, 說咱們這邊沒問題。估摸著過幾日, 他們就會正式托媒人下庚貼求親。”
跟他一樣覺得哪里不對的,還有采薇。
是謝煊昨晚看上了洵美
她看了眼江家三小姐, 自然也是漂亮的,但在昨晚一眾衣香鬢影中,洵美的容貌并算不上太出色。
她不了解那個謝煊,但能感覺到那人骨子里透著股傲慢驕矜, 昨晚被眾星捧月, 他的反應始終淡淡。她雖然沒太注意, 但昨晚和他共舞過一支的洵美,對他來說,顯然也并不特別。
唯一說得過去的,只可能是謝家沒能找到比江家更合適的聯(lián)姻對象,所以為了聯(lián)姻,換個姑娘也沒關系,這倒也說得通。
其實江家和謝家聯(lián)姻,只要不是落在她頭上,她也不必在意,反正洵美看樣子是很中意那位謝家三公子。
可問題是,謝煊再如何一表人才人中龍鳳,若是真活不過二十八,洵美嫁過去,豈不是過不了兩年就得守寡。
她既然知道這個是個火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個便宜三姐往火坑里跳。
但顯然,洵美接下來幾日的架勢,恐怕是就算知道是火坑,也會毫不猶豫跳下去。
謝家庚帖都還沒下,她已經(jīng)開始從百貨商場和各大商鋪,瘋狂采購衣服首飾。雖然她嘴上不承認是為了嫁人做準備,但每日幾袋子幾袋子新衣裳往家里搬,分明就是在給自己準備嫁妝。
采薇每次在家里撞到春風滿面的她,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后來在她跑來自己房里,給自己展示新衣服,詢問好不好看時。她終于忍不住問道:“三姐,你真想嫁給謝三公子”
洵美道:“你那日晚宴不是見過他么你倒是給我說說那樣身家背景才貌非凡的男子,有什么理由不想嫁的二姐那是沒見著人才做傻事,我可不會像她那樣犯傻。況且……”她說著臉上浮上一絲羞赧,“況且是三公子自己相上了我,我們也算是兩情相悅。”
采薇想到謝煊那張冷若寒霜的臉,心知是自己這位三姐單方面陷入愛河,卻又不能直接戳穿一個懷春少女的粉紅泡泡,想了想,道:“三姐,你看現(xiàn)在局勢這么亂,各方勢力都在蠢蠢欲動,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要打仗。況且謝家是大總統(tǒng)的人,上海市反袁勢力最活躍的地方,謝家如今一來,就是反袁勢力的眾矢之的,你嫁到謝家能不能有太平日子還不一定呢”
洵美顯然是不想聽這些,臉色微微沉下來:“謝家有兵有槍,光上海就有幾萬大兵鎮(zhèn)守。你沒見謝家入滬這兩個月,剿滅了好多亂黨據(jù)點么上海城比先前安穩(wěn)多了。”
采薇道:“嚴壓之下必有反抗。你以為有槍就安全,拿槍的人才最危險,他們手里有槍,就會成為靶子。而且他們這些軍閥都是為了打仗而生的,你別忘了謝家長子是剿匪的時候死的。”
洵美聞言,忽然將手中的衣服用力扔在桌面,朝她吼道:“有你這么咒人的么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我媽是太太的丫鬟,我名義上是江家三小姐,其實你們心里都把我當丫鬟。你們覺得我不配嫁進謝家對不對從小到大,爸爸最看重二姐,最疼愛你,去年他給每個孩子都送了一塊百達翡麗,就我那一塊是生日兩天后才收到,因為他連我什么時候生日都不記得。而你每年過生日,再重要的應酬,他都會提前推掉,禮物也是早早就準備好,還會親自下廚給你做一碗長壽面。”
采薇被她吼得一愣,在她模糊的記憶里,雖然和洵美沒有和文茵那么親近,但關系也不錯。江家這位三小姐,膽子不大脾氣卻不小,也確實愛跟原來的采薇掐架,不過這女孩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心大,吵完架沒多久就會主動求和。但如今采薇換了個芯子,還沒跟她吵過,一時有點不知怎么應對。
她當然也能感覺到江鶴年對洵美確實有些忽視,但吃穿用度絕沒有比別的孩子差,至于把她當丫鬟,簡直無稽之談。
不過從洵美這吼出來的控訴里,作為前獨生子女的采薇算是明白了,父母偏心確實會對孩子的心理造成影響。
她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道:“三姐,我絕對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嫁給當兵的可能真不是良配。”
洵美沒好氣道:“那你自己不嫁不就可以了!”然后抱起一堆衣服氣哼哼離開了。
采薇知道自己是勸不過了,于是也就不強求了。
她又想起百年后的那張老照片里,面容模糊的新娘。
是洵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