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哼了一聲,躺倒在床上,將玉哥兒抱過來,放在在自己胸口,點點他的小鼻鼻子,道:“五姑姑的這個仇,咱們一定得報。”
“報!”玉哥兒笑咯咯鸚鵡學(xué)舌。
采薇輕輕踹了一腳青竹:“你可別教玉哥兒亂七八糟的東西。”
青竹白她一眼:“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
兩大一小鬧了一會兒,青竹也知道采薇得休息,抱著玉哥兒出了門。
因為采薇受傷,文茵這晚暫時被父親放了出來看妹妹,姐妹倆難得睡在一張床上說話。
文茵不知道采薇是受得槍傷,卻也因為是自己害得妹妹受傷,自責(zé)不已,躺在被子中,握著她的手唉聲嘆氣道:“要不是我讓你去見宋之煥,你也不會遭這個無妄之災(zāi)。”
采薇笑說:“這種事誰預(yù)料得到,我這不是沒事么?對了,宋之煥說會買好船票,等你一起上船。我看他人品不錯,在船上得兩三個月,有他照應(yīng),我還是挺放心的。”
文茵微微一愣,又吃吃笑起來:“我怎么你這語氣,好像你是姐姐一般。”
采薇笑道:“我是覺得你一個人出去,有點擔(dān)心。”
對她來說,二十歲的文茵,確實還太年輕,語氣難免會跟之前做妹妹的采薇不一樣。
文茵道:“沒事的,有表叔在那邊接應(yīng),也就是船上這兩三個月稍微讓人緊張些。不過有宋之煥同行,我倒也不害怕,他是個挺讓人放心的男孩子。”
采薇笑:“嗯,他比你不喜歡的丘八好多了,女孩子若是嫁給這樣的男子,還是挺讓人安心的。”
文茵在感情上本還沒怎么開竅,但聽她這么一說,忽然像是意識到什么,臉上一熱,掐了她一把,啐了一聲道:“你瞎想什么呢?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
采薇做出一臉無辜的樣子:“我可什么都沒說。”
文茵對于愛情的認(rèn)知,只是來自于中國話本和西方愛情小說,以及新思想中自由戀愛這個理論知識。她認(rèn)為自己肯定是要自由戀愛的,但至于要去愛什么人,卻從來沒想過。現(xiàn)下被采薇這么一點撥,腦子里浮現(xiàn)宋之煥清俊的模樣,想到要和這個人一同去美利堅尋找理想之火,心中那種一直沒動過的弦像是忽然被人撥弄了一下,輕輕蕩漾起來。
她是爽朗熱情的女孩子,心弦一動,便忍不住問:“你真覺得宋之煥這個人不錯?”
采薇道:“當(dāng)然,今天丹桂園出事時,所有人都從里面往外沖,而他因為祖父還在里面,完全不顧自己安危,逆著人流跑了回去。”
文茵聽她這么說,憂心忡忡道:“也不知道他受傷了沒有?”
采薇道:“放心吧,今天戲園里除了幾個亂黨,沒聽說有人受什么傷的,就算是真的傷到,估摸著也就跟我差不多。”
文茵道:“但愿吧。”想了想,又憤憤道,“我就說那些丘八專愛欺負(fù)咱們自己人。”
采薇腦子里浮現(xiàn)謝季明那張冷漠的臉,又趕緊擺擺頭,將那張面孔驅(qū)逐出去。
文茵只被放出來陪了妹妹一晚上,隔日又被他爹趕回了靜心閣。
江鶴年下令暫時不讓采薇出門,但她既然決定幫文茵,就得幫她把事情都辦得妥妥帖帖。
上回被抓回來后,文茵兌換的美鈔和英鎊全被江鶴年沒收。船票那邊不用擔(dān)心,但留洋需要的錢,她得給文茵準(zhǔn)備好。
沒法再光明正大走正門出去,采薇就悄悄出。
沁園這樣的大園子,有幾處角門,只要趁人不注意,要出去還是很容易的。四喜是個忠心耿耿的丫鬟,但上次在丹桂園被嚇了一回,如今在家里,只要采薇出房間,她就寸步不離,要是讓她知道,自己要獨自一人出去,得嚇破膽子。
好在這丫頭并不算太機靈,采薇隨便尋了個理由,就把她糊弄過去了,她下午出門時,傻四喜還以為她在房中睡覺呢。
他們這些小姐手上現(xiàn)錢不多,但珠寶首飾卻是不缺,文茵和她都有好幾樣價值不菲的首飾,去當(dāng)鋪當(dāng)?shù)簦辽倌苤Ц端诿绹粌赡甑馁M用。哪怕不夠,只要出了國,江鶴年還真能不管女兒?到時候肯定還是得老老實實寄錢。
雖然采薇來這個時代還沒怎出過門,但現(xiàn)下的上海比一百年后小多了,倒是不用擔(dān)心找不著方向。
這趟出門一路順利,在當(dāng)鋪把首飾換了大額銀票,她坐上電車直奔渣打銀行去兌換旅行支票和英鎊美鈔。
現(xiàn)鈔不能帶太多,太多了會招來豺狼,太少了又不頂事,幾百塊應(yīng)該差不多。
順利拿到支票和現(xiàn)鈔,采薇心里一顆大石頭總算落地,小心翼翼塞進(jìn)自己的小坤包里,出門打道回府。
見路邊有兩輛等候的黃包車,她走過去。
其中一個車夫上前熱情地招呼:“小姐,您請。”
采薇正要上車,卻無意間瞥到這笑盈盈的車夫,朝不遠(yuǎn)處的兩人使了個古怪的眼色,她下意識朝那兩人看了眼。身穿灰色短褂,嘴上叼著煙,典型的上海灘流氓地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