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氣得眼前一黑, 身子一斜便連帶著木輪椅一起歪倒在了地上,談玉沖過去及時接住了她的身子, 他極有分寸地與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氣急敗壞地朝太醫(yī)吼道:“還不快過來!”
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過來, 伸手搭在了女子冰涼的手腕上, 談玉在一旁緊緊盯著他,讓太醫(yī)渾身上下直冒虛汗。
“國...國公爺,”太醫(yī)抖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哭喪著一張臉看向談玉,“老臣不知娘娘這到底中了什么毒啊...而且娘娘脈象極弱, 可娘娘這...像是...像是...”
“像是快死了是嗎”
楚曦有氣無力地睜開眼,剛才的一陣動怒讓她覺得氣血涌上頭頂, 似乎渾身的力氣都在瞬間脫她而去。她沒再拒絕談玉的攙扶, 如今的她已經半點力氣都沒了, 她勉強平復了一下內心的悲愴與激動, 她還要等洛曄回來,他馬上就要回來了...她不能死...
“庸醫(yī)!”談玉的手猛地掐在了太醫(yī)的脖子上, “我掐死你信不信!”
太醫(yī)的面孔驟然漲得通紅,他扒住談玉的手哀哀乞求道:“國公爺, 這跟老臣沒關系啊...”
“談玉, 放開他。”
女子虛弱卻不容置疑的聲音讓談玉急得通紅的雙眼終于回歸平靜, 他呆滯順從地松開掐住太醫(yī)脖子的手,愣愣地看向那個臉色蒼白到幾欲透明的女子。
“別讓別人瞧了笑話,”她臉上依舊帶著方才的威嚴與不可侵犯, 她看也沒看捂著脖子不住咳嗽的太醫(yī)一眼,而是扭頭看向寧修說,“你別癡心妄想了,本宮就算死,也絕不會哀求你一句。”
“那公主可要跟你至愛的陛下天人永隔了,如今只有我能救得了你。”寧修從容淡定地置身于外面滔滔的喊殺聲中,“你就委身我一下不行嗎,如果他真的愛你,不會在乎你跟過多少個男人的。如果他真的愛你,即使你聲名惡臭他也會力排眾議將你留在身邊,就像...”
“就像你一樣是嗎”楚曦滿是嘲諷地打斷他,“你現(xiàn)在想得到我,到底是為了什么,寧修,讓我來告訴你,你是為了你自己的自私,你非要毀了我你才甘心。你心里從來就沒有任何人,你心里從始至終就只有你自己,你是我見過最自私,也最惡心的男人,我連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更別說去求你,同你做那些令人嘔吐的事情。我就算死,也要干干凈凈體體面面地死,讓你來操縱我的生死,你還不配。”
“寧修...”談玉干澀地出聲,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卑微害怕過,“我把我的所有東西都給你,你救救她行不行...你只要救她,不論陛下怎么怪責,我都不會叫他傷了你...”
“談玉!”
楚曦厲聲打斷他,可看著他哀戚絕望的神情她的心不由得軟了一下,她看著談玉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不要求他,你如果不想立馬氣死我,就別求他。”
談玉愣愣地點頭,突然對著身邊的侍衛(wèi)指了指寧修大聲道:“去搜他的身!把他全身都扒遍,我就不信沒有解藥!”
寧修笑容詭譎地朝后退了一步,他身前的將領立馬擋在他身前,寧修看著談玉扯了扯唇角道:“別白費力氣了,我身上沒有,我怎會連這個都想不到。我不會將救她的法子告訴你的,我說了,除了我,沒人能救她。”
“談玉…”楚曦有氣無力地拽了談玉一把,盡管她嘴唇發(fā)烏卻依舊沒失了應有的氣度,“他不會這么簡單就放過我,他的野心從未有一刻退卻過…就算此時他救了我,也想控制我一輩子,想讓我和洛曄永遠有求于他…他心術不正,這好不容易穩(wěn)固下來的江山不能因為他動蕩不堪,我是大夏的皇后,這是我應該做的…”
“你做的還少嗎,”談玉忍不住打斷她,眼角一滴清淚剎時墜落,“他就要回來了,若是你就此沒了命,你可曾想過他的感受”
“我也舍不得他…”楚曦緩緩閉上眼睛,“他會為了我不顧一切...但是我不能這樣,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就放任寧修繼續(xù)作亂,我也不想因為我讓他一輩子受寧修的挾制,我有我的責任,他也有他的。我愛他,才更不想成為他的拖累。”
楚曦話音剛落,外面的重重鐵甲就水泄不通地沖了進來將宮殿重重包裹住,楚曦看著嚴陣以待的兵丁,再看向好整以暇看著他們的寧修,突然撐著談玉的手慢慢站了起來。
她和談玉的聲音很低,寧修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他看著她臉上的不甘和掙扎,以為她就要開口求他了。他知道她不會犧牲自己的清白來求他,那她定然就要允他一些其他條件,只要他能東山再起,他又何愁沒有機會得到她。只要能將她牢牢控制在掌心里,那洛曄自然是對他有求必應。
他們不讓他好過,他也不會讓他們好過。她是洛曄顯而易見的致命弱點,只要他肯狠得下來心傷她,洛曄就要一輩子受他挾制。
不論那個男人多么英勇卓越,權勢滔天,他既然將自己的全部都系在了一個女人身上,那他就已經輸了。
只要牢牢握住他們的軟肋,他就還有翻盤的可能。她剛生下孩子,深愛的夫君又即將歸來,她肯定舍不得離開這世間,他等著她開口求他,為她方才的趾高氣昂和對他的羞辱后悔。
他看著她艱難地站起來,眼中細細彎出一種志在必得的笑意。
她第一次認真且專注地直視著他,虛弱到慘白的櫻唇輕啟,對著身后的鐵甲重重的大軍緩慢卻堅定地落下了手。
“聽本宮號令,立即射殺寧修!不得遲疑!”
寧修臉上的笑意猛地凝住,女子用盡最后力氣說出的話瞬間傳遍了重重甲衛(wèi)。無數(shù)箭矢從四面八方朝他飛來,身邊的將領拔劍揮落了幾支,但轉瞬更大的箭矢朝如洪流一般滾滾擁來,瞬間就將寧修和他身邊的將領淹沒。
無數(shù)利箭頃刻間插進了寧修的身體里,他終于站立不住轟然一聲倒地。密密麻麻的鋒利箭頭自他胸膛處透了出來,箭鏃處溢出的鮮血將他身下的地面瞬間濃濃染紅。他徒勞地張了張口,卻什么都沒說出來,那前所未有的劇烈疼痛將他整個人都撕碎成片。
萬箭穿心,原來竟這么痛。
他不甘地看向那個站在那里一臉平靜的女子,她卻看都未朝這邊看上一眼。
他的所有不甘,所有掙扎都隨著那劇烈的疼痛攸然逝去,在最后的視線里,是她杏色的襦裙裙角上觸目驚心的血跡。
他在一片黑暗中緩緩扯出一個最后的笑容。
既然這樣,那就一起去死吧。
他的一生,就這么戛然而止了,最終也只余下了那些永遠未能實現(xiàn)的不甘夙夢。
楚曦見寧修被穿得像刺猬一樣的身子,終于緩緩吐出一個笑容,但隨即她便因為那一聲力竭,身子突而軟倒下去。談玉又一次及時地接住了她,他雙手止不住發(fā)顫地攬住她輕軟的身子,那顯而易見的冰寒讓他的心也跟著墜入冰底:“殿下,你是不是很冷...”
楚曦凍得嘴唇輕顫,卻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她強力撐開眼皮,可觸之的視線卻越來越狹小和模糊,她咬著牙使勁拽住談玉的袖子,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想要驅逐一點眼前的黑暗,但那個想見的身影卻始終沒出現(xiàn)在眼前。
她的牙齒輕輕打著顫,身上的所有疼痛都冷得麻木到感覺不到了,她轉向談玉,一直鎮(zhèn)定從容的小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祈求。
“談玉,你說...我是不是等不到他回來了啊...”
談玉的心在她的話里盡數(shù)碎落,他一開口才驚覺自己已滿是乞求的哭腔:“殿下,你會沒事的...你要堅持住...”
楚曦卻緩緩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她漸漸看不清楚了眼前男子的臉和周圍滿是喧囂的廝殺。
“談玉...”
她的五識都在一點點喪失,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我在。”談玉忙說。
“我原諒你了...”楚曦不知道自己臉上到底是哭是笑,“別再折磨自己了...”
“殿下!”
談玉激動之下一把握住了她的玉手,只是那手實在是太冷了,在握住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懷疑自己握住了一塊冰。
“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求...只求...”他的聲音愈發(fā)地帶著顫栗低了下去,“只求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