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留。”他握住女孩的握匕首的那只手,吞了口唾沫說:“我對你負責(zé)。”
杜悅手上用勁, 匕首往下壓, 可男人的力量太強,杜悅不及他, 只能松手認輸。
她穿好衣服, 道:“不用你負責(zé)。今日之事,你敢透露半個字, 我不管你是誰,我都能要了你的狗命。”
程灃側(cè)臉看著兇巴巴的女孩,忍不住笑出聲, 伸手過去揉她腦袋:“你這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打掉他的手:“滾。”
程灃并不生氣,依然拿她當個小女孩:“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跟了林涂,但你是我程灃的朋友,你一句話, 我一定讓你換一種生活。”
“程灃,你太自以為是。”杜悅將匕首插進土里,說:“我七歲做了乞丐,之后差點被人販子捉去給一個六十歲老頭當小妾,在我最絕望時, 是師父推薦我入青幫,才有了今日之杜悅。你所認為的惡徒, 每月捐錢捐糧救濟難民。你所認為的惡徒, 救了我們這些無處謀生的孤兒。你所認為的惡徒, 并不嫌棄我是個女娃。我不知道什么是惡,什么是善,但我知道報恩。我不知道如何區(qū)分惡徒與善人,但我知道,在這亂世,能讓我活下去的人就是在世佛陀。”
程灃怔然望著她。
杜悅冷笑一聲:“像你這種大少爺,又怎么會懂人間疾苦?”
程灃看著她,竟不知要說些什么。他沉默一陣后,問她:“你知道我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么嗎?”
“不知道,不想知道。”
“讓我的國家變得更好。”他說。
“軍閥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如今是民國,有周瑞清在,用不著你憂國憂民。他自會讓這個國變得更好……”
“周瑞清?”程灃冷呵一聲,眼底盡是不屑。
杜悅斜睨他一眼:“怎么?周瑞清可是你姐夫,你還瞧不起你自己姐夫了?”
程灃的堂姐孟肖云是周瑞清的夫人,而周瑞清和這位夫人,人前人后都十分恩愛。
周瑞清曾公開說過,他的這位夫人抵得上數(shù)十名軍師,可見其才能。
閃電作為一條穿越狗,自然聽過這個孟肖云,她可是近代史上的牛人,被稱之為民國第一夫人。
程灃仿佛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不能說出口。他身上衣服已經(jīng)烘干,脫下抖了一下,給她披在肩上說:“你休息一會,我和閃電替你守夜。”
杜悅看著男人替她披在肩上的衣服,怔了一下。
隨后又脫下來,扔給他:“不需要。”說完便枕著閃電的身體靠著火堆睡了過去。
閃電打了個哈欠,身體縮成一團,嘴筒子在杜悅頭頂蹭了蹭,也安心睡了過去。
程灃沒睡,也無困意,只是在杜悅睡熟之后,把自己的外套當被子給她蓋在了身上。
第二天一早,齊三和程家的人就找到了他們。
接他們回程的路上,齊三總覺得自家老大哪里不對勁兒,好像一夜之間,胖了不少?
程灃察覺到齊三對杜悅的打量,立刻把趴在杜悅腳邊的閃電一把拎起來,丟到她胸前替她遮擋突然“發(fā)育”的胸部
齊三驚訝道:“閃電怎么流鼻血了?”
閃電:“……”
程灃:“…………”
這次之后,他們總算引出了隱藏在背后的奸細。杜悅毫不留情地砍掉了對方一雙手,把人給丟進了河里。
當程灃得知她的狠辣手段后,跑來找她理論:“你一個小姑娘,就不能少殺點人?”
“程公子,我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誰,是他們想殺我。”
程灃:“如果不是你先殺人父親在先?劉錚怎會找你報仇?”
杜悅懶得理他,轉(zhuǎn)而問齊三:“東西收拾好了嗎?把姑婆扶出來,我們今天回上海。”
“是。”
程灃本想就這么和她一刀了斷,可他又實在不忍心看著一個小姑娘繼續(xù)誤入歧途。她年齡還小,又聰明,還有的救。
為了救她出苦海,程灃也跟著去了上海。
到了上海后,他每天跟著杜悅進出明月樓吃茶聽戲,倒沒再見她殺人。
程灃以為她改過自新,卻沒想到在第六天時,她在包間里殺了劉錚。
當他沖進包間為時已晚,看到的只是劉錚一具尸體。
程灃揪住她的衣領(lǐng),怒目猩紅:“你真的是瘋了。”
“程公子,你看見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杜悅拍掉他的手,推開他,冷冷說:“我若不殺他,他明日便會來殺我。你不是一直說,想救我出苦海?那我問你,如果這個人拿槍指著我的腦袋,你會不會幫我殺了他?”
程灃眉頭皺狠。
杜悅笑著說:“你一定會替我殺了他對不對?既如此,由我殺他,有什么區(qū)別?”
“這世界便是這樣,弱肉強食的道理,您應(yīng)該懂。”
程灃望著她,額頭青筋暴突:“杜悅,你真的是惡魔,無藥可救。”
說罷,男人沖出了戲樓。
杜悅回到戲臺前,繼續(xù)聽戲喝茶,仿佛剛才所有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她讓人把茶換成酒,一杯接著一杯。
閃電看出她心情不好,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膝蓋,可她卻絲毫不理它。
閃電又甩著尾巴走到齊三跟前,拿爪子拍了拍齊三的膝蓋,可憐巴巴望著他。
齊三平日從不敢忤逆老板,可是這次,他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走過去,奪了她的酒杯:“老板,我看得出來你在意程公子,你可以去跟他解釋啊。”
“解釋?我和他解釋什么,我可不就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惡徒?”
齊三皺著眉頭說:“老板,我知道你喜歡程公子。我也看得出來,程公子對你很上心。”
“胡說什么!”
“老板,我知道你是女的……”
“啪”地一聲,酒杯被杜悅捏碎。杜悅抬眼冷冷看他:“滾。”
齊三一聳肩,對閃電招招手,帶它出了茶樓。
齊三和閃電追上程灃,一人一狗攔住他的去路。
閃電咬著程灃的衣服不讓走,齊三則拽著他胳膊說:“程三爺,你如果了解事情內(nèi)情,就不會怪我們老板下殺手了。走,我?guī)闳€地方。”
程灃跟著齊三到了翠紅樓,上海最大的妓院。
到了門口,他停下,一臉正色:“你就帶我來這種地方?”
齊三抓著他往里帶:“走吧。”
兩人一進去,老鴇帶著姑娘們圍上去,齊三喝了一聲,那群姑娘立刻散開。
齊三抓著程灃上了二樓,直接帶著他進了藍茉莉房間。
藍茉莉正在練琵琶,一見是齊三,立刻起身迎接:“三爺,您怎么來了?杜老板呢?”
齊三說:“你給他講講,杜老板為什么殺劉道成。”
劉道成就是劉錚的父親。
藍茉莉是上海出了名的第一美人,在翠紅樓彈唱,賣藝不賣身。幾個月前,劉道成仗著自己有錢,要娶藍茉莉做小妾,被拒,甚至帶人打死了翠紅樓的幾個小廝。
不僅如此,劉道成還抓走了藍茉莉的瞎眼妹妹,那老禽獸玷污藍茉莉的妹妹逼她就范。妹妹為了保護藍茉莉,跳湖自殺。
劉道成在上海有些勢力,誰都不敢招惹。有人勸藍茉莉去求杜老板,上海的幾個大佬中,也只有杜老板肯為他們這些小人物出頭。
翠紅樓并不是杜悅的地盤,她管這事兒并不合理。
藍茉莉和老鴇厚著臉皮去求杜老板,本以為這事兒杜悅不會管,沒想到在她得知事情來龍去脈后,將這事兒包攬在了自己身上。
沒過幾天,她便帶人去翠紅樓給藍茉莉撐場子,劉道成那個老禽獸來搶人時,被杜悅截胡。
劉道成一氣之下想抓了藍茉莉,想用刀劃了她的臉。然而千鈞一發(fā)之際,杜悅開槍,崩了劉道成。
這劉道成也算是上海一個人物,殺了他,杜悅費了不少功夫擺平。
至于劉錚,和他父親一樣是個人渣,勾結(jié)日本人殘殺上海高官,死有余辜。
齊三說:“老板從來沒枉殺過任何人,殺的都是些敗類狗東西。老板有自己的原則,不會濫殺無辜,但有仇必報。程三公子,您和老板認識了這些日子,應(yīng)當對她有些了解了,不是嗎?您為了一個人渣,便與老板翻臉,不值當。”
杜悅從未跟藍茉莉說過自己是女兒身,有一次她在這里醉酒后,藍茉莉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
此刻她看著相貌堂堂,又一臉正義凜然的程灃,也猜到一個大概。藍茉莉也幫忙勸說:“程三公子,我不知道你對杜老板有什么誤會,但杜老板的為人,您稍微去打聽下便清楚。他為人行事,待人之道,但凡接觸過她的人,都清楚。切莫聽外頭那些謠言,這上海想讓她死的人還真不少。”
程灃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后,知道自己誤會了杜悅。
當晚,他去了茶樓找杜悅,想跟她道歉。
茶樓空無一人,醉醺醺的杜悅卻忽然出現(xiàn)在戲臺上,唱了一首《貴妃醉酒》,并且一邊唱,一邊大口飲酒。
程灃沖上戲臺奪下她的酒杯,低聲說:“別喝了。”
“狗東西,滾!”杜悅推開他,伸手要去搶自己的酒杯。
程灃見她醉成這德行,也不顧她愿不愿意,將她打橫抱起來,一路往外走,上了車。
齊三給他們開了車門,手下幾個弟兄看得目瞪口呆。
什……什么情況?老大被一個大老爺們公主抱……抱上了車?
齊三把司機趕下了車,自己充當司機開車送他們回杜公館。
爛醉如泥的杜悅歪倒在程灃身上,嘴里還在喃喃唱戲。
程灃問:“她這是怎么了?”
“還不是因為你傷了她的心?”齊三哼了一聲說:“今天是老板好兄弟的忌日,本來就夠傷心了,你卻還說那番話讓她傷心。老板不是一個懂得表達自己想法的人,即使有人誤解她,她也不愿去解釋。她始終覺得,相信她的人壓根不需要她去解釋。看得出來老板挺在乎你的,否則也不會因為你那番話,把自己搞成這樣。”
程灃只覺滿腔愧疚。
回到杜公館,程灃親自在旁伺候她,給她灌醒酒湯,給她拿冰水敷臉。
杜悅酒醒之后看見他,冷著臉:“你不是走了么?回來做什么?”
“我去見過藍茉莉了,她都告訴我了。”程灃一臉抱歉看著她:“是我沒搞清事情來龍去脈,抱歉,我收回那些話,你能原諒我嗎?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杜悅只覺得嗓子發(fā)干,沒直接回答他,只是說:“我要喝水。”
“好,我去倒給你喝。”程灃立刻給她倒了水。
杜悅喝了水,說:“明月樓明天有場《霸王別姬》,我包了場,你陪我去看。”
“好。”程灃不暇思索答應(yīng)。
杜悅又說:“就你跟我。”
“啊?”程灃反應(yīng)了一下,忙說:“這樣,明天茶錢我請,當我賠禮道歉。況且,讓你一個姑娘請我聽戲,不合適。”
杜悅:“成。”
等程灃從杜悅房間出來,齊三問他:“怎么樣?老板原諒你了嗎?”
程灃搖頭:“她沒說。不過,她明天約了我看戲,就我們倆,這算原諒嗎?”
齊三給他一個白眼,閃電也沖著他“汪汪”叫了一聲。
齊三問他:“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嗎?”
“又是她哪個兄弟忌日?”
“我呸呸呸呸!明天老板生日。”齊三解釋說:“老板有兩個生日,一個對外,一個對內(nèi)。每年的明天,老板都會去戲樓一個人聽《霸王別姬》,聽一整天,什么也不說。今年她能請你,可見你在她心中的地位。”
程灃瞬間紅了臉,有點慌張地握住齊三的手:“那我應(yīng)該怎么做?送她什么?我從小到大沒送過女孩東西,實在有些拿不定主意。”
齊三:“…………我他媽怎么知道?我他媽就沒追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