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車繼續(xù)往前開。
靠窗坐的杜笙通過后視鏡看了眼臭水溝里那個四肢幾乎已經(jīng)變成肉泥的男人, 還有一絲氣息。
姜妍故意沒要立刻要了他的命,就是讓他在這樣的痛苦中,多存活一會兒。
云逸的四肢已經(jīng)被變成肉泥,舌頭和耳朵以及屬于他的男性標志的器官全都已經(jīng)沒有了。他泡在臭水溝里, 雖然還活著, 但和死無異,巨大的痛苦像數(shù)萬根針一樣,密集地扎著他的痛感神經(jīng), 他此刻,最想求的只有一個死。
四十分鐘后,if組織在村莊里搜索一番無所獲后,撤回了村口。
結(jié)果他們一回來,就看見自己的弟兄全被打死,以及泡在臭水溝里的云逸。他瞪大眼睛,嘴里發(fā)出“啊啊”地聲音, 想求一個死。
但是這幾個人并沒管他, 大罵他廢物之后, 便離開了。連一枚子彈都沒給他。
他就這樣帶著比死還痛苦的折磨,靜靜地躺在臭水溝里, 靜靜地等待死亡到來。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每分每秒, 都讓他飽受挫折。
在姜妍開槍之前,她俯身下來, 貼著他耳朵說了一句話。也是這一句話, 無疑讓他的痛苦更加深了一倍不止。
她笑著說“忘了告訴你, 我不僅是杜悅,也是姜妍。我從來沒死。”
云逸瞪大了眼睛,面目愈發(fā)扭曲,那雙眼睛里滿是懊惱和絕望
姜妍他們抵達d碼頭時,軍艦已經(jīng)離開。
他們的車徐徐開進碼頭,方景的四個戰(zhàn)友便和閃電搖著尾巴沖了上來。
軍艦開走的時候,方景四個戰(zhàn)友留下了。而已經(jīng)上了軍艦的閃電,不顧眾人阻攔跳下了海,怎么都不愿離開。
見他們平安回來,方景的四個戰(zhàn)友紛紛沖上來,緊緊地將方景和小五以及另一個特種兵給抱住。
“隊長你們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幾個錚錚鐵骨的硬漢,居然忍不住開始掉眼淚。方景拍著他們肩背安慰說“好了別哭了,瞧你們這點出息”
大使館的副領(lǐng)事王崢走到杜笙跟前說“杜先生,見你們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我們的軍艦因為顧忌其它僑民的安全,不能再等你們,下面你們只能乘坐貨船回國。考慮到if組織對您的覬覦,下面由我國特種兵護送你們回國”
杜笙點頭,看了眼那幾個特種兵,不由生起一絲心疼,說“辛苦了。”
“應(yīng)該的,祖國有義務(wù)庇護每一個中國公民”
杜南事先安排好的客船已經(jīng)停靠在碼頭等他們。
這是一艘從隔壁國家租來的大型貨船,主要用于運輸直升機。貨船上還停放著一輛直升機,由于是貨船的關(guān)系,供人休息的地方不多,休息間舒適度也非常一般。
杜笙倒是不在意,在特種兵的護送下帶著余下未上軍艦的二十幾名華僑一起上了船。
閃點見姜妍平安過來,真是一刻都不想在離開她。此刻的閃電竟像一只小奶狗似得在姜妍懷里撒嬌,姜妍要起身上船,它卻趴在地上不走了,用一雙賣萌的眼神看她,很明確地是要親親要抱抱。
姜妍無奈,只能把這條近百斤的癩皮狗抱了起來。
閃電的站立身高已經(jīng)長于姜妍的半截身,它被姜妍抱著上船,宛如美女抱野獸即視感。
上船后,薩瓦卡開始清點人數(shù),他帶來二十五名弟兄,卻只剩下了八名。
他和余下雇傭兵把犧牲弟兄的照片貼在了鐵架床上,幾人站成一排,給他們敬禮。
貨船開動,醫(yī)生負責給受傷人員重新包扎傷口。
姜妍也去了醫(yī)務(wù)室,見醫(yī)生忙不過來,便自己拿了些藥品,打算去一邊自己換藥。
杜笙回房后簡單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估摸著姜妍差不多也洗漱好了,便去女生宿舍找她。
他敲響姜妍的宿舍門,里面的女舍友開了門,一見是杜笙,便告訴他姜妍去了醫(yī)務(wù)室。
杜笙到醫(yī)務(wù)室的時候,正看見姜妍在和剛換了藥的小五說話。她側(cè)過身去,用后腦勺對著小五,指著自己后腦勺的傷口說“這塊頭發(fā)估計得剃掉才能上藥,你看著給我剃,讓傷口全部露出來。”
他走過去,看見姜妍后腦勺的傷口眉頭都皺狠,不動聲色從小五手里取過剪子,讓他給自己挪了個位置出來。
小五往旁邊挪了挪,給杜笙讓出了一個座位。
杜笙扒開姜妍的頭發(fā),看了眼這條近半截手指長的傷口。他的心臟頓時就像被電鉆狠狠地鑿空,所有心疼的情緒都一泄而出。
姜妍受傷時,他無暇查看她的傷口。見她說沒事,他便信以為真。之后姜妍又拿頭巾裹著腦袋,他對她腦袋上的傷更是一無所知。
此刻,他心里除了自責還是自責。
他一邊替姜妍剪傷口周圍的頭發(fā),一邊低聲問“疼嗎”
“當然疼了,不信你腦袋上開個口試試”姜妍脫口而出,很快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是杜笙,而不是小五。
她要轉(zhuǎn)過腦袋,杜笙卻用手將她的腦袋固定住,不讓她轉(zhuǎn)頭。
姜妍吐出一口氣說“我都習(xí)慣了,沒事的,小杜爺。”
“習(xí)慣”
這句話他仿佛聽誰說過,卻又想不起是誰。
多么讓人心疼的兩個字。
姜妍“嗯”了一聲,又說“活在亂世的時候,每天過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哪里能不習(xí)慣。”
杜笙給她上藥的手一頓,喉嚨微滾后,問她“你一個姑娘,為什么讓自己活得這么辛苦就從來沒想過,過個普通女人當過的日子,找個懂你的男人,替你分享生活苦痛”
“是有這么一個人,”姜妍咧嘴一笑,“可他死了。”
杜笙不再說話,靜靜地給她清理傷口。
姜妍一聳肩,松了口氣,很想看杜笙此時的表情。
她會有吃醋嗎會有難過嗎
她取出懷里的小銅鏡,假裝照鏡子。可她的視線卻不在自己的臉上,而是男人印在鏡子里的那張臉上。
杜笙一雙濃眉擰得非常嚴肅,臉上的表情冰如寒霜。
男人換了套衣服,軍綠色短t,下身是迷彩褲,褲腳扎進靴子里,頗有軍人干練的味道。
她正一臉好笑地看著杜笙這幅模樣,卻聽他開口說“你介不介意,我曾喜歡過別人”
“嗯”
姜妍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得手一顫,收了鏡子,不敢再偷看他。
只聽身后的男人又迅速轉(zhuǎn)了話頭,說“你的傷口不輕,我這里就給你做一個簡單的處理,待會讓醫(yī)生給你做一個簡單的縫合。”
“喔”
一旁坐著的小五都快被他們給急死了。表白有這么難嗎他都想張嘴替杜笙表白了
杜笙到底是沒把心里那句話說出口。
這個女人雖然和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兩人也沒有什么祖孫情誼,可因為他曾經(jīng)喜歡過傻女姜妍,始終沒勇氣跟現(xiàn)在的姜妍表達出內(nèi)心的情感。
因為在他認知里,傻女姜妍和現(xiàn)在的姜妍,完全是兩個人。
雖然他也勸說自己忘掉傻姑娘,再重新去喜歡現(xiàn)在的姜妍,這樣對他們都公平。可他壓根忘不了那個天真無邪的傻姑娘,更放不下對現(xiàn)在這個姜妍的喜歡。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兩人是同一個人。可理智又告訴她,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于是這幾年他一直陷入這樣的糾結(jié)中,無法自拔。
晚上吃過飯,姜妍和陳錦澤站在甲板上吹風。
陳錦澤問她“怎么你沒告訴他,他就是程灃”
“小杜爺是程灃這件事,還沒確定。就算確定,我也沒打算告訴他。畢竟他不像我們,有前世記憶。既然他沒有前世記憶,就注定與前世一刀兩斷。如果他真的喜歡我,我相信,讓他接受我只是時間問題。”
姜妍把手搭在欄桿上迎面吹海風。
因為剪了一頭長發(fā),她現(xiàn)在只覺得腦袋光禿禿地,有點不習(xí)慣。
陳錦澤冷呵一聲“你們兩個有毛病吧人這一生這么短暫,能有多少個五年上輩子你們也是這樣,最后呢結(jié)果呢錯過了多少真特么操蛋,你們當事人不急,我這個旁觀者看得都快急死了。”
姜妍笑了一聲“你還真別往我身上扯,你都三十好幾了,就沒為自己打算打算也不能這么吊兒郎當一輩子吧”
“我”陳錦澤也笑道“其實我這輩子生活這么優(yōu)渥,倒別無所求了。我就在你這個同類身邊呆著挺好的,我不需要女人。”
姜妍瞥他一眼“你可別喜歡我啊,上輩子我的心掏給了程灃,這輩子掏給了杜笙。你要是想追我,可能得排隊到下輩子。”
“得得得,下輩子就下輩子吧。”陳錦澤沖她翻了個白眼“你還真特么自戀。”
姜妍側(cè)過臉沖他笑了一聲“謝謝你啊老孫,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們這次沒機會全身而退。”
“你欠我的,下輩子記得還。”陳錦澤沒看她,只是側(cè)臉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我還以為到了一個和平世界,沒想到和平的不是世界,只是中國。這戰(zhàn)爭啊,什么時候能休止呢。如果還有下輩子,希望世界和平,永無紛爭。”
姜妍也一臉憧憬望著遠方。
真的會有那么一天嗎
姜妍回到房間后,發(fā)現(xiàn)床上多了一和紙鶴。
她坐在床上,拿在手里把玩,閃電也跳上床,用嘴筒子去拱這只紙鶴。
姜妍將閃電狗腦袋給拍開,正仔細打量紙鶴,納悶兒從哪兒來的。就聽同宿舍的大姐說“你男朋友特意送過來的,說是里面有東西。”
“男朋友”她反應(yīng)了一下,一臉疑惑問道“杜笙”
“對,就是杜先生。”
大姐一邊疊衣服,一邊說。
姜妍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將紙鶴給拆開,只見上面寫著一段用鋼筆字書寫的文字,字跡剛毅,筆鋒收得穩(wěn)健。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
這是霸王別姬里的一段戲詞,也是她最喜歡唱的一段詞。
她不知道杜笙為什么要給她寫這個,頗有點莫名其妙的意味兒。
凌晨四點鐘,船上警報忽然響起。
姜妍和閃電幾乎同時從床上驚醒,她赤腳下床,下意識地從床下取出了步槍。
姜妍把同宿舍的女人安撫好,然后穿好鞋帶著閃電去了甲板上。
她到的時候方景杜笙陳錦澤也已經(jīng)到了,她問“怎么了”
方景澤一臉沉重地說“十分鐘前,我們巡邏時發(fā)現(xiàn)有六個人上了我們的船,已經(jīng)擊斃兩個,還剩四個。那四個人不知道去了哪兒,我們的人正在大力搜索。”
穿上還有其它華僑,如果這四名匪徒拿了穿上華僑做人質(zhì),后果不堪設(shè)想。
方景說“現(xiàn)在我們?nèi)耸植粔颍瑸榱舜掀渌说陌踩赡芤闊┐纤杏心芰Φ娜耍家黄鹑フ沂O碌乃拿送健!?
姜妍立刻說“我沒問題。我?guī)е罚阉鞲菀住!?
方景點頭,指著姜妍陳錦澤杜笙說“那你們?nèi)齻€跟我一組,我們一起去那個艙去找,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宿舍,都不能放過。”
“好。”三人齊齊點頭。
等進了艙,閃電在前面開口,仔細去嗅陌生人的問道。
剛上船的匪徒身上一定是咸濕的,它只要跟著甲板上水漬的味道去找,一定能找到。
閃電信心滿滿搖著尾巴,一寸寸聞著地板上的氣息。
杜笙和方景走在前面,敲開一個宿舍門,并一起進去檢查,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后退出來。
他們連續(xù)搜索了好幾個房間都一無所獲,姜妍開口問“難道人間蒸發(fā)了嗎”
陳錦澤抬眼看天花板,吐槽說“該不會和我一樣會飛檐走壁吧。”
方景“”陳影帝您身懷絕技,委屈在影視圈可惜了。
杜笙也嘴角抽抽看了他一眼。
“嗚嗚”來到廚房門口,閃電突然呈戒備狀態(tài)。
幾人立刻對視一眼,繃緊了神經(jīng)。
他們跟著閃電走進廚房,閃電在冰柜的地方停住。
姜妍沖閃電一招手,指了指門外,讓它退回到門外邊去。閃電意會,立刻就躲進了門口的柜子下面。
杜笙和方景各自用槍口挑開一面冰柜門,就在兩邊冰柜門打開的那一剎,里面有兩具凍得梆硬的尸體“砰”地一聲砸在了地上。
就在杜笙和方景對視的同時,窗外忽然探進一只槍口,對準了杜笙。姜妍大喊了一聲“小心”,下意識沖過去將兩人推倒。
陳錦澤也反應(yīng)極快,立刻把藏匿在窗外開槍的匪徒擊斃,對方尸體瞬間跌入海中。
姜妍中彈,整個人倒在了杜笙身上。
杜笙將懷里的小姑娘撈起來,叫了幾聲“妍妍妍妍”
那一槍打在了姜妍胸口,杜笙看見搶眼位置,瞬間腦袋一片空白。他抱緊姜妍,張嘴無聲嘶喊,額間青筋幾乎暴裂。
他握緊了姜妍的小手,這也是他第一次這樣握她的手。
她掌心有繭,并不柔軟,卻像團小棉花揉進了他心里。
杜笙拿臉頰貼著她飽滿的面頰,張了張嘴,就像啞了一般,喉嚨里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他極力壓制情緒,極力壓制最終,喉嚨里滾出三個字“醒過來”。
男人聲音嘶啞,沒有眼淚,卻能感受到他的悲痛欲絕。
陳錦澤也不敢相信,姜妍就這么死了,就這么突然的死了。他還愣在原地,甚至沒來得及悲傷。
方景也一臉悲痛頓在原地看著姜妍。
只有躲在柜子下面的閃電,把嘴筒子擱在一雙毛爪子上,頗有興致地看著,一點也沒有悲傷情緒。
杜笙的臉頰貼著姜妍的面頰,很快,他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女孩的臉,一直是熱的
杜笙忙用手去探姜妍的頸脈,她的血液并未停止流動,心跳也并停止。
“噗嗤。”
在他懷里的女孩突然笑出聲,睜開了一只眼,一臉嬉皮地沖他吐了吐舌頭,打趣兒道“小杜爺,你剛才是不是快哭了”
杜笙紅著眼眶,沉默地望著她。
陳錦澤見她“詐尸”,松了一口氣,一臉疑惑問她“我靠,你怎么回事你能無限復(fù)活的這也太金手指了吧”
“沒有。”姜妍從胸口內(nèi)兜里掏出了那枚銅鏡,說“喏,它救了我。”
奇怪的是,這分明是一面銅鏡,可是在被子彈擊中后,卻連一點凹陷的痕跡都沒有。
姜妍舉著鏡子調(diào)侃說“這老頭送的還真是一個法器,不錯。”
一個擋子彈的堅硬物件兒。
她是特意把這面銅鏡放在胸口位置當護胸鏡的,就是為了避免這類似意外發(fā)生。沒想到,還真給派上了用場。
陳錦澤一翻白眼“我特么你能無限復(fù)活呢,白高興一場。”
方景見姜妍沒事,便說“我們走吧,去二樓繼續(xù)搜索,應(yīng)該還有三個人。”
“好。”姜妍把銅鏡揣回胸口的兜里,坐在地上的她對杜笙伸手“笙笙,拉我一把。”
杜笙握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因為慣性,她的鼻尖在男人胸口撞了一下。杜笙將她身子扶穩(wěn)后說“小心點,不許再為我擋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