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的仇恨,從來都是不死不休。
除非被怨恨者死亡,否則就永遠不會原諒,永遠不會釋懷。
成為鬼之前,最大的執(zhí)念于怨憤,那種或仇恨或憤怒的情感,就是他們作為鬼的養(yǎng)料。
只有成功報仇,才能夠?qū)⑺鼈儚哪欠N憎恨的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成為一個普通又強大的鬼怪。
就像絡(luò)新婦從那間房間里出來,立刻殺死了那個男人一樣,她生前最恨的人,是她為鬼的最大執(zhí)念。
對于鬼切來說,他對源賴光的憎恨,即使他作為鬼存在的理由,目前唯一支撐他存在下去的理由。
像是終于領(lǐng)會到了鬼切必須殺死他的決心,源賴光的表情顯得異樣平靜。
銀白色的長發(fā)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揚起,復仇的火焰不時地將周圍的枯樹點燃。
這是因為鬼氣而存在的火焰,輕易無法熄滅。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周圍近乎被清場。
唯有熊熊烈火,不斷地燃燒著,釋放著負面的力量。
兩個人在圓圈的正中心,刀劍相向。
“可惡,”鬼切大吼一聲,頭上的鬼角似乎又長了幾分,猛地沖向了源賴光,刀劍直指他的心臟,“我要殺了你!”
“……”源賴光突然沖他露出一個有一點古怪的笑容,他像是滿意,又像是喜悅,就好似回憶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這樣的表情無時無刻不刺激著鬼切,他甚至顧不上內(nèi)心突然升起的不安與古怪。
然而,鬼切以為會被源賴光如常擋開的一擊,竟是如此輕易地——
刺進了源賴光的身體,直直地,捅進了他的心臟。
鮮血瞬間飛濺出來,溫熱的液體濺在了他的臉頰上。
從身為鬼開始,就沒有感受到的溫度,久違地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體里。
那些怒火、怨憤和仇恨,在意識到自己真的刺穿了他的心臟之后,瞬間便開始冷卻。
與面頰上的溫熱不同的是,鬼切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在漸漸地發(fā)冷。
從骨子里,透出一股冰涼的滋味。
“如果這能夠瓦解你的怨恨的話……”
源賴光的聲音已是淺淡到了一定程度,他緊緊地注視著鬼切,慢慢地艱難地說出最后的話。
“恭喜你,鬼切……你如愿了。”
那一刻,鬼切的神情是愕然的。
他甚至不敢相信這個他從成為鬼開始就一直憎恨和尋找的男人,就這樣輕易地被殺死了。
但隨后,他注視著他倒在血泊之中與火焰糾纏在一起的軀體。
鬼切的眼神里漸漸透出一種茫然。
漸漸地,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在那種迷茫之中,還夾雜著那么幾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悔恨和悲傷。
他看向了那只造型奇怪的狐貍,還有那六位對此神態(tài)各不相同但都相當驚愕和震驚的持刀的男人。
妖怪的絕佳視力,讓他清楚地看到他們眼睛里倒映出的,臉上沾染著源賴光鮮血的他的模樣。
鬼怪的猙獰與恐怖,還有那種幽微的、不經(jīng)意間的悲痛。
鬼切終于明白了什么,他幾乎是慌不擇路地轉(zhuǎn)身,在眨眼之間就已經(jīng)消失了。
“審、審神者大人!”狐之助尖銳的驚呼聲讓大家都回過了神。
“開……開什么玩笑,”三日月宗近久久反應(yīng)不過來,火焰已經(jīng)將源賴光的身軀完全籠蓋,大火焚燒著,“老人家可受不了這種……”
“這段歷史被改變了?!”壓切長谷部快被這變化驚呆了。
他們作為維護歷史的一方,居然第一次執(zhí)行新任務(wù),就自己改變了歷史?!
這是刀劍付喪神們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狐之助的小身板顫抖著,但最終還是艱難地繼續(xù)著自己的工作。
“1021年8月29日,是歷史上的源賴光大人辭世的日子。”
“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意識……承認了剛才那個妖怪‘鬼切’的行為,源賴光死亡……這是符合歷史發(fā)展的事情?!”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一時之間,竟是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他們的聲音,似乎在眨眼間被掐滅了。
除了火焰燃燒的聲音,寂靜得詭異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