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燃渾身發(fā)冷, 眼皮沉重,睡得昏天暗地。朦朧中,他感覺有人用熱毛巾輕柔擦拭他的額頭,用帶著粗繭的手指摩挲他的面頰和嘴唇。
他被奇怪的夢拖拽著,睜不開眼。手背微微刺痛,有人正為他輸液。
“他怎么樣?”
“感冒引起的發(fā)熱, 不是大問題。”
“好好照顧他, 醒了通知我。”
“好的少爺。”
身下的床墊像天上軟綿綿的云, 明燃抱著雪白的被子,縮在大床的一角。
等他睡夠了, 緩緩睜開眼睛時,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面非常大的落地窗。
窗外一片蔚藍(lán)色的大海, 海鷗在水天連接處忽高忽低的飛翔, 水面上波光粼粼, 一閃閃仿佛被灑下細(xì)碎的寶石。
明燃盯著窗外醉人的景色呆愣幾秒后,倏地從床上跳下,光腳從房間沖出去。
門打開,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站在那。
管家微微驚喜:“您醒了。”
明燃戒備的盯著他:“這是哪?”
管家微笑:“尊敬的客人,請別害怕, 這是我家少爺?shù)乃饺藣u嶼。您生病的時候, 一直是少爺細(xì)心照顧著, 他不是壞人。”
明燃下意識背過手,摸摸臀部。
當(dāng)他摸到一截毛茸茸的東西時,頓時激動的心臟砰砰跳。
他又做夢了, 他又能見到林月生了!
明燃眼中帶著雀躍:“你說的少爺是林月生嗎?他在哪,我可以見他嗎?”
管家露出抱歉的表情,微微鞠躬:“非常抱歉,少爺不在這里。我想…您可以先吃點(diǎn)東西,然后在海島上四處走一走,或者去娛樂廳看電影打游戲。”
“這里一切資源任您使用,等少爺回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明燃這個人不會隱藏情緒,開心或者失望總能讓人一目了然。
當(dāng)他低下頭,緩緩垂下橘色毛茸茸的耳朵時,模樣格外可憐。
“他很忙嗎?”
管家感覺自己的心臟受到重?fù)簦瑓s也只能點(diǎn)頭:“是的,他很忙。”
明燃很懂事,他想,林月生現(xiàn)在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雖然他很想念他,但卻不急于這一時。
就像管家說的,他可以先吃點(diǎn)東西,然后去沙灘上玩一玩水。這小島景色這么美,現(xiàn)實(shí)生活可沒機(jī)會見到呢。
明燃小聲安慰自己,然后抬起頭溫柔笑道:“那好吧,我現(xiàn)在正好肚子餓了呢。”
“好的,您稍等,我去為你準(zhǔn)備餐點(diǎn)。”
當(dāng)管家為明燃輕緩地關(guān)上門,口袋里的手機(jī)瞬間震動起來。
清冽低沉的聲音傳過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他什么反應(yīng)。”
管家輕撫領(lǐng)口上的小銀飾:“您應(yīng)該看的很清楚。”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管家嘆氣:“他很失望。垂著耳朵時的模樣,像下雨天被人遺棄在馬路邊的小奶貓。”
電話那邊繼續(xù)沉默,管家夸張道:“他低頭時,睫毛在微微顫動,像是快哭了。”
管家能明顯感覺,電話里的呼吸聲重了些,他語重心長勸地說道:“他昏睡時您像寶貝似的守著他,等他病好您卻假裝忙碌躲起來…我能感覺到您非常愛惜他,那又為什么讓他失望呢?”
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淡的:“你話太多了。”
“對不起少爺。”
“照顧好他,滿足他的所有要求。”
“我明白。”
通話進(jìn)行到最后,電話那邊的人冷聲開口道:“多拍些他的照片…發(fā)給我。”
“咳咳。”管家握拳掩在嘴邊,強(qiáng)忍著不去笑他那位口是心非的主人。
一向沉穩(wěn)冷漠的少爺,在喜歡的人面前竟也單純的像個稚童。
“好的少爺,我一定照辦。”
午餐很美味,有香酥可口的煎羊排、味美濃郁的白汁燴雞以及鮮醇的魚羹、帶著海鹽咸味的烤土豆…餐后甜點(diǎn)是松軟的泡芙與奶酥餅。
奶油的味道一點(diǎn)也不膩,入口先酸后甜,是樹莓與青蘋果混合在一起的清爽感覺。
這頓飯吃的明燃很滿足,自從外公過世后,他再也沒吃過這樣美味的食物。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見一見主廚。
管家像他肚子里的蛔蟲,不等他開口,便把一位身材高大的外國廚師領(lǐng)來。
任何有關(guān)廚房與美食的人事物,都會讓明燃興奮并沉迷其中。
他與那位性格爽朗的廚師相談甚歡,從午餐的奶油泡芙,一直聊到公元前幾千年人們從山羊體內(nèi)取出乳汁食用。
直到夕陽西下,明燃才驚覺——
自己竟然纏著一位只見過一面的廚師聊了那么久!他頓時心感歉意。
廚師卻紳士地微笑道:“這是我今天的工作,希望能令您感到愉快。”
明燃詫異:“工作?”
廚師點(diǎn)頭:“是的。”
“我明天…還有機(jī)會吃您做的食物嗎?”對于這種廚藝高超又學(xué)識淵博的人,明燃心存崇拜和敬意。
廚師微笑:“明天…您會見到比我更優(yōu)秀的廚師!”
夜晚,明燃在沙灘光腳追著浪花奔跑,管家在后面喊:“天氣太晚了,您該回去休息。”
那棟雪白的小別墅就在他們身后,星空下籠著一層淡淡的灰藍(lán)色,明燃拎著鞋,一邊走一邊問:“他還沒回來嗎?”
管家走在前面,為他打著一盞照明燈:“沒有。”
一顆小石子被踢得很遠(yuǎn),明燃失落道:“哦。”
當(dāng)天晚上,明燃以為自己會回歸現(xiàn)實(shí)。但一覺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林月生的小別墅里。
接下來的幾天一直如此。
在這美麗浪漫的海島上,他只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與那些郁郁蔥蔥的植物。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他突然有點(diǎn)害怕。
白天與黑夜輪番交換,每天清晨明燃睜開眼睛都會先摸摸尾巴和耳朵,以此分辨這里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
次數(shù)多了,他便想到莊周夢蝶。究竟是莊周做夢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在夢里變成莊周?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一個多星期,林月生一直不肯露面。當(dāng)明燃表示想和林月生通話,并請求打電話過去時,管家表現(xiàn)出尷尬與為難。
這時候,就算明燃再遲鈍也感覺出事情的蹊蹺。
他幾乎要懷疑這位管家口中的少爺,這座小島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林月生?
如果是他,為什么一直找借口不出現(xiàn)?
如果是他,為什么連個電話都不肯打?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哪怕明燃性子再溫和,也不禁要生氣了。
他板著臉,冷聲開口:“告訴林月生,我要見他,現(xiàn)在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