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疏朗最近有些煩惱,無論做什么都頗為心不在焉。
自小到大,除了家人管教嚴格外,他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沒有過讓他心心念念卻求而不得的東西,此時竟為了獲得一件“東西”而輾轉(zhuǎn)反側(cè),這種感受著實讓他又是憋悶又是新奇。
看姜疏朗撐著下巴凝視著書本,明顯在走神的模樣,楊朝楠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疏朗,你發(fā)什么呆呢?”
姜疏朗恍然回神:“在想事情。”
“想你那個‘小哥哥’?”楊朝楠的性格溫和,被家人熏陶的滿身書卷氣息、君子如玉,也就是只有在同齡好友們面前才能顯示出頑劣揶揄的少年心性。
自從認識了曲學(xué)斌后,姜疏朗就有了很大的變化,做了很多以前不會做的事情,楊朝楠此時隨便想想就知道對方反常的原因。
“……嗯。”自從姜疏朗為了讓曲學(xué)斌在自己面前放松警惕而半開玩笑的叫了一聲“小哥哥”后,這個稱呼就成了自家損友們最喜歡玩的梗,可謂百玩不膩。姜疏朗為此抗議過,卻寡不敵眾,現(xiàn)在已經(jīng)破罐破摔、坦然相對了。
“怎么了?你們最近相處的不是挺好嗎?”楊朝楠掃了眼講臺上的老師,在好好上課、聽那些自己早就學(xué)會的知識與跟姜疏朗談心之間取舍片刻,便果斷選擇了后者,干脆趴在課桌上專心與姜疏朗交頭接耳。
老師在上面看到姜疏朗與楊朝楠開小差,就連坐在他們前面的張明臣與付向軍都時不時好奇的扭頭往后看,卻只能挪開視線、眼不見心不煩。
“我們最近的確挺好的。”姜疏朗皺了皺眉,“但我總覺得他對我還是太客氣、小心了些。”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楊朝楠失笑,“除了我們四個,其他同齡人對你不都是這樣嗎?”
“我對待其他人是什么態(tài)度,對待學(xué)斌又是什么態(tài)度?”姜疏朗明顯不滿,“其他人哪里能跟學(xué)斌相比?”
“你的態(tài)度是一方面,但也還有其他的原因嘛。”楊朝楠很是無奈,“我們四個跟你相處了快十年了,家庭背景雖然說不上相當,卻也相差不遠,但是曲學(xué)斌可不一樣,你不能要求他在你面前跟我們一樣輕松自在。”
“我清楚,但我不喜歡這樣。”姜疏朗語氣晦澀。
姜疏朗總覺得自己與曲學(xué)斌應(yīng)當是親密無間的,他們應(yīng)該相互扶持,彼此間沒有任何秘密。除此以外,兩人之間的地位差距,也讓姜疏朗感覺深深的不自在。
明明從身份背景來看,自己都比曲學(xué)斌強上不知多少個檔次,但姜疏朗卻總覺得自己應(yīng)該仰望、依賴對方。
——簡直是……昏了頭了。
為了讓自己感覺舒服一些,姜疏朗致力于將曲學(xué)斌拉到平等的位置上相處,但曲學(xué)斌對此卻并不配合,當真是讓從來都不知道愁滋味的姜家小少爺愁掉了不少頭發(fā)。
姜少爺心里發(fā)愁,楊朝楠對此也沒有很好的意見,只能硬著頭皮幫忙分析:“曲學(xué)斌他這樣,肯定是因為自卑。”
“這我當然知道。”姜疏朗掀了掀眼皮,頗為惆悵,“學(xué)斌似乎對花花草草很感興趣,我家老爺子正好搞了個花房,上次他看到照片十分喜歡,我邀請他去,但他卻死活都不愿意……明明看上去十分想去的。”
“他大概是害怕你的家人不喜歡他。”楊朝楠摸了摸下巴,“你家里人呢?對他是什么看法?”
“他們沒什么看法。”姜疏朗聳了聳肩膀。因為從小就懂事沉穩(wěn),姜疏朗的父母親人們對他都很是放心,從來不會干涉他的興趣愛好和交友狀況。同樣,他們也會尊重姜疏朗的意見,既然是姜疏朗認同的人,他們自然也會愛屋及烏。
“學(xué)斌就是想得太多了,我的家人怎么可能不歡迎他?”姜疏朗嘆了口氣,縱容的抱怨。
“只不過是被輕視的時間太長了,患得患失,所以不夠自信,容易多想。”楊朝楠輕聲安慰,“說不定,等到他真正去了你家里,見到你家的長輩,就能放得開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啊。”姜疏朗換了條手臂、依舊托著下巴,“但是無論我好說歹說、如何邀約,學(xué)斌就是不答應(yīng),我總不能硬綁著他去我家做客吧?”
“這有什么。”張明臣偷聽了半天,忍不住抓準機會插了嘴,“再過不久,不就是你的生日嗎?原本我們是打算在外面找個地方小聚的,現(xiàn)在你把小聚地點改成家里,再邀請曲學(xué)斌不就行了?到時候,只要他去了,你愛帶他去哪就去哪,愛帶他見誰就見誰。”
“要是他還是不愿去呢?”姜疏朗遲疑,關(guān)心則亂。
“兄弟的生日宴會怎么可能不去。”付向軍也加入了進來,英挺的眉毛挑了挑,出身軍人世家的孩子骨子里就帶著種強硬的痞氣,“放心,如果他這么不夠朋友,我就直接幫你把他綁過去!”
于是,姜疏朗原本定好的慶生計劃就這樣在課堂上三言兩語間改了樣子,從原本三兩知交好友的在外小聚,變成了姜家舉辦的家宴。
既然是姜家家宴,哪怕僅僅只是小輩的生日宴會,規(guī)格也不能太過寒酸,失了姜家的氣度。姜疏朗在向父母長輩報備后便開始擬定邀請名單。
由于懶得應(yīng)付太多外人,將好好的生日宴變成名利場,姜疏朗邀請的除了幾名關(guān)系不錯的好友外,大多都是姜家旁系的孩子。雖然姜家嫡支到了姜疏朗這里已經(jīng)算是一脈單傳,但沒出五服的親戚卻雜雜拉拉一大堆,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人丁興旺了。
旁支的親戚們大多都背靠姜家好乘涼,費盡心思想要拉近自己與嫡系的關(guān)系,得到嫡系更好的照顧,比起外人來更好控制。而相處的時間久了,姜疏朗也知道哪些孩子心性好、哪些孩子口風緊,哪些孩子識情識趣。在確定了名單后,姜疏朗隨口敲打了幾句,便讓這些“有幸”受到邀請過來做陪襯的姜家孩子們老老實實,不敢多說半句不該說的。
對于姜疏朗的動向,孟暉自然是了解的,也不枉他在這一段時間內(nèi)各種不著痕跡的暗示引導(dǎo)。不過,在接到邀請后,他仍舊還是要做出了一副既驚訝又抗拒的姿態(tài),試圖逃避這次生日宴會。
當然,這一次的邀請并非像是平時隨口小聚的邀約那般讓孟暉有推拒的余地,但凡是拿到姜家送出的請柬的,除非有火燒眉毛的大事,否則便沒有人能夠拒絕。甚至,就連曲父也特地打電話過來,勒令孟暉必須要參加宴會,并且慷慨的給他打了一大筆錢,讓他購買禮服和生日禮物,務(wù)必不能丟了曲家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