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十來日,京中梅花便進入了鼎盛之期。
整個梅府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梅香,鄭氏在這個時節(jié)對府中一切要求都是極高。
是以但凡有訪客來,對梅府的第一印象便再好不過。
然而偏偏就是這個時候,鄭氏還特意打殺了一個下人,叫人抬出了府去。
梅正廷是個不喜血腥的人,待他聽聞此事后,晚上難免要問上兩句。
“你往日最是嚴謹,再過幾日各府的人便會來咱們府上賞梅吃宴席,為何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打死個丫鬟?”
鄭氏道:“那丫鬟心地不純,我在山廟中為家族祈福之時,她便在外面光明正大的和一個男子勾搭在一起,留著她,我也怕壞了家里的名聲。”
梅正廷聽了這個解釋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再追問了。
“且不說這些不好的事情,近日家里姑娘們都安置了新衣服,舒兒前兩年因王姨娘的事情,一直回避不見,我也因此落了好些閑話,好在她如今想開了,這些日子我也讓盈兒帶她去街上買了許多首飾,必叫她同其他姐妹一般體面去會見客人。”鄭氏說道。
梅正廷道:“你看著安排就好。”
鄭氏見他全然信任自己,心里一顆石頭才微微落地。
另一邊,往年幾乎都不怎么與梅幼舒來往的梅幼盈,卻忽然在木樨閣出入的頻繁了許多。
碧芙雖有心防備著她,可她態(tài)度大方親切,對待梅幼舒幾乎沒有半點不周到的,便是想要抓她把柄,都不知要從何下手。
“妹妹明日就穿這條裙子,妹妹膚色雪白,深色的衣服只令你顯得蒼白,這樣的粉色反倒叫你有些小姑娘的嬌俏,不至于那樣古板。”
梅幼舒望著窗外似走了神一般,總之很少與對方說話。
梅幼盈便問道:“莫不是妹妹不喜歡?”
梅幼舒聞言便將目光挪到了衣服上,那是一件顏色溫柔的粉色襖裙,那質地摸在手里并不冰冷,仿佛本身便帶著一種柔軟的屬性,貼之即刻溫暖。
給人的感覺就像眼前的梅幼舒一樣。
想要將這種柔弱不堪的東西在掌心狠狠揉捏一下才好。
“喜歡。”梅幼舒輕輕地答道。
她喜歡粉色。
就好像許多小姑娘喜歡粉藍鮮嫩的顏色是一樣的理由。
梅幼盈見狀微微舒了口氣,笑說:“妹妹喜歡就好,說來我也是慚愧,我這個做姐姐的竟沒有好生照顧過你,還望你莫要與我離了心,給我機會,也叫咱們兩個能重修于好。”
她說得極是誠摯,連那日話語中所流露出的鋒芒都全然掩蓋去,一副全心全意的模樣。
按理說,在梅幼舒這樣地位的庶女常年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家中尊貴受寵的嫡姐姐忽然紆尊降貴與她示好,她該再受寵若驚不過的。
只是梅幼舒卻沒有那么多的想法。
庶女的好,嫡女的好,她并沒有看出太大的區(qū)別。
外面人所渴望的光鮮亮麗以及名聲地位,于梅幼舒而言,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她自然不是第一天就生得這樣木訥的心境。
她曾經也有過渴求,希望母親疼她,或是有一雙合腳的鞋子都好。
后來她就忽然全都沒有了。
哪怕她如今腳上就穿著一雙合腳的鞋子,她都覺得無關緊要。
在面對梅幼盈示好的時候,她的態(tài)度可以算得上冷淡。
“明日……”
她遲疑著,很想像往年那樣避而不見。
可是梅幼盈卻打斷了她余下要說出的話。
“明日你便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人再為難你的。”梅幼盈握住她柔軟的小手,再溫柔不過。
梅幼舒感受著對方指尖傳來的熱意,忽然又發(fā)覺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她不答話,梅幼盈只當她終于肯妥協(xié)了,高興地伸出手去將她攬在身邊,心中也隱隱生出幾分奇妙的感覺。
她在京中交友無數(shù),只是越接近梅幼舒便越能發(fā)現(xiàn)梅幼舒與旁人都是不同。
威脅不成,利誘不成,也只有慢聲細語地哄上數(shù)日才能起些輕微的效果。
雖然那效果微弱到幾乎為零。
但她至少消弭了小姑娘前幾日對自己的恐懼。
小姑娘的身子是比想象中還嬌軟的,但梅幼盈很快便收回了手,不想再嚇到對方。
梅幼舒卻沒有任何的察覺。
待到宴客前兩日,外頭忽然就吵嚷了起來。
等碧芙出去打聽了之后,梅幼舒才得知,原來他們梅家出門遠游許久的長子歸家了。
梅幼舒在記憶中仔細回想了這人,卻并沒有什么太過深刻的印象。
因為他前幾年便潛心求學,鮮少回家,梅府上下本都以為他必然會一舉得中,然而他卻出乎意料的落了榜。
許是受了不小的打擊,此后他的性子便愈發(fā)散漫起來,便是如此,梅正廷還十分氣惱于他,甚至在他不顧家里人反對出門遠游的這幾年里,梅正廷都不準家里上下的人過問此事。
鄭氏倒是一直都想過問,只是她發(fā)出去的信十封里面,長子不見得會看一封。
當下,這久不歸家的哥哥忽然回來了,這應當算是一件大事情了。
梅幼舒一面想著,一面便由著碧芙替自己更衣,將自己穿得整整齊齊地去了廳中。
去的路上梅幼舒還在想著幾年前梅正廷斥責對方臉紅脖子粗的模樣,鄭氏則抹淚護在兒子前面阻止他們爭吵,也不知今日去了是怎樣的場景。
只是不管怎樣的光景,旁人都是顧不上她的,她只要站在人后吃茶歇腳不就好了?
她大約理順了自己是去做什么的,便帶著心里做好的打算一塊過去了。
哪知等她到了那里的時候,梅正廷不在,鄭氏不在,另外兩個姐妹也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