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話題拐到了關(guān)于神明們的探討上, 修煉的壁壘仍舊是個玄之又玄,懸而未決的問題。
不過靜江也并沒有太過為之而憂心忡忡——她的時間漫長而又充裕,總有永無止境的時間來解決。只要她仍舊還保持著‘人類’的狀態(tài), 只要仍舊還有進步的空間,那么斗轉(zhuǎn)星移千年萬年, 無論再過艱難的問題都會在時間的作用下得到解答。
她甚至還籌謀著, 下次見面的時候,或許可以和斗牙王切磋一番萬世不竭和爆流破的孰強孰弱。
她曾經(jīng)以為一切可追,時間遙遙永遠不到盡頭, 但就在最后一場冬雪落下的時候, 她聽到了斗牙王的死訊。
知悉的時候,靜江覺得,這很不真實。
像是輝夜姬的蓬萊玉枝能夠做出足夠以假亂真的幻境, 又好像是西方的領(lǐng)地里,不慎喝下了夢魔們調(diào)制的魔藥。
告知這件事的人是殺生丸, 他站在黃泉鄉(xiāng)的門口捏碎了用來傳訊的寶石,聞訊而來的靜江原本以為是自己的便宜徒弟想要來印證什么招式, 沒想到聽到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但,出人意料地, 冷靜下來之后竟然讓人覺得, 這似乎也是很適合斗牙王這個個體的結(jié)局。
“他之前和比良坂簽下了協(xié)約。”
殺生丸低垂著頭, 如今他已經(jīng)身量比靜江高出了不少:“死后的骸骨要埋葬在黃泉鄉(xiāng)和隱世之間的邊界縫隙里。具體的事宜他之前已經(jīng)委托過冥加那跳蚤, 想必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和鬼燈閣下接洽了吧。”
兩人的工作能力和效率都值得稱頌, 想必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大妖怪的骸骨會帶來巨大的殘余妖力,如果運用得當(dāng)?shù)脑挘怯脕矸€(wěn)固空間最為合適的錨點。
靜江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殺生丸更不是。幾句話之后兩人就重新陷入了沉默,恍惚之間,靜江覺得殺生丸一直以來看習(xí)慣了的少年眉眼已經(jīng)帶上了和斗牙王極為相似的青年輪廓。
自此,他將步入屬于妖怪的,漫長的、望不到盡頭的強盛時期。
銀發(fā)妖怪的腰間,佩戴著一振細長刀身,氣息難得清正的妖刀。
他最終還是不情不愿地接過了這饋贈,或許是因為連遺骸都要留在隱世當(dāng)中,偌大現(xiàn)世里,徒俱回憶的竟然只剩下了這天生牙。
“接下來你要去哪里?”
靜江問道,她自認為殺生丸如今還勉強算得上是“需要照拂的后輩”。
反正不打算回西犬之國。他打算再四處看看。
雖說死者為大不能再太多埋怨,但鐵碎牙和叢云牙的迅速失蹤,甚至連尸骸都以令人驚愕的速度消失不見,讓人不難想象,斗牙王原本就對自己的身后事做了嚴明的安排。
而這安排里,基本上沒有他自己的位置。
抱怨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情,所以沒有必要。曾經(jīng)的小少年向靜江點了點頭,很禮貌但也很安靜地離開了,讓人恍然曾經(jīng)一路沿途追蹤挑釁的樣子仿佛是錯覺。
同年同日,十六夜公主在一片大火之中生下了孩子。
具體的情形,還是等到熟悉的面孔剎那猛丸來到地獄里報道的時候靜江才知悉的。
“你生前殺死了不少人,哪怕是臨時之前還想要殘害他人以及尚未出生的嬰兒,你可認錯!”
閻魔大王氣勢凜然,猛地一拍驚堂木:“本王現(xiàn)在就判你去……”
“等等。”
鬼燈突然開口。
“誒?真是意外,一般來說,鬼燈君很少會干涉判決……”
閻魔大王嘟嘟囔囔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獄卒在鬼燈的示意之下將剎那猛丸押送前來,兩名獄卒一左一右地按著剎那猛丸的肩胛,讓他動彈不得。
重壓之下,閻魔廳之前,男人的表情難得展露出了幾分迷茫。
“——為什么你想要殺十六夜?”
鬼燈開口問道。
靜江難得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比良坂的死者每天都千千萬萬,十殿閻王齊上陣一起審判都很難來得及,而亡者們在地獄里接受處刑和懲戒也需要消耗大量的獄卒經(jīng)歷,按照鬼燈這種已經(jīng)當(dāng)了好幾千年獄卒的老油條的習(xí)性的話,是不可能會分出時間來詢問獄卒到底是為何犯罪的——人類的法官或許會在懲治之前作出問詢,但是一旦墮入地獄就一切塵埃落定,無論生前種種,所做的罪孽皆是在漫長的刑罰之中一并償還。
“我……”
剎那猛丸囁喏著開口,嘴唇一張一翕。
“雖然觸之不及,但是在琉璃鏡之中,你應(yīng)該也是暗自傾慕著十六夜公主閣下的才是。熊熊燃燒而起的嫉妒,和對于妖怪的憎惡,讓你做出了這樣的事端,是嗎?”
提到了“十六夜公主殿下”之后,剎那猛丸的神色終于恢復(fù)了些許清明。
“我,我……”
男人剛想說什么,隨后臉色一白。原本作為亡者頭戴天冠血色盡失的面頰就顯得更為破敗。
斗牙王死于他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