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大會?”
靜江一愣, 隨后了然。
又是一年一度的屬于神明的盛會。在前些年神明與人類的距離沒有那么遙遠的時候,神明的議會還會討論些每位神明司長方向在葦原中國的情況,而如今神明和人類的距離日益遙遠,除卻一直在不斷接收亡者的比良坂之外, 大部分的神明和人類之間的聯(lián)系也都日益變得微薄。
乃至于, 原本嚴肅的盛會也變得畫風越來越……休閑。
就譬如, 屬于神明的酒宴。又譬如, 一年一度的結緣儀式。每年的神無月,在高天原都會舉辦盛大的現(xiàn)世人類牽紅線活動,由結緣神提供大量的紅線,各位神明們一起上陣來幫助現(xiàn)世的人類們結緣,本質是將繪有人類真名的木牌纏繞上結緣神的紅線,再將有緣人的繪馬兩兩結對用紅線聯(lián)結在一起。
每次一提起這個最新興起的活動,靜江就不禁覺得,果然大家在閑暇的時候總能折騰些幺蛾子出來。
說不定斗牙王和十六夜公主身上就有哪位好事者綁上的紅線吧。
葦原中國的妖怪和人類還在愉快地談戀愛,同年神無月, 靜江再次和鬼燈一起登上了前往高天原的朧車。
自從吡沙門天出事之后,兩百年來,她再也不曾踏上過高天原的土地。
倒不是說因為吡沙門天的事情而感到介懷,只不過麻之一族僅剩下了兆麻一人,而每一次見到兆麻, 都會讓人不由得想起二百年前那場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浩劫的場面。
想必兆麻他也一定是懷抱著同樣的心情吧。
今年的高天原, 和七百年前幾乎沒有多少不同。
安倍晴明最終還是搬到了這里居住, 搖著扇子風采不減當年, 為了和前輩菅原道真保持畫風一直,大多數(shù)時候多是一副白須白發(fā)老爺爺?shù)臉幼樱L相慈祥得簡直可以隨時隨地含飴弄孫。兩個老大爺模樣的“后輩”經(jīng)常湊在一起下圍棋,四方座子之后你來我往殺得不亦樂乎。
等看到靜江過來,菅原道真身后的一排穿著巫女服飾的神器,整整齊齊地鞠了個躬。
“久疏問候,靜江大人。”
真喻開口說道。
后輩都已經(jīng)開始習慣以老頭子的面貌示人。
安倍晴明同樣點了點頭,笑著問送到比良坂的能夠直接記錄話語的雪浪紙是否好用。在成為了神明之后,他仍舊樂于鉆研陰陽術,雖然已經(jīng)不能夠和從前一樣使役妖怪,但用小紙人來代替仆役,用紙鳶來傳送信箋的習慣終究保留了下來,現(xiàn)在據(jù)說還在高天原養(yǎng)起了鴿子,指望著有一天能讓這群鴿子來給神明和神器們發(fā)通知。
儼然是一副退休老干部的模樣。
靜江覺得有些后悔來到高天原了。明明這里已經(jīng)是時間流逝最為緩慢的地方,她仍舊能夠感覺到在時光飛逝之際,唯有自己留在原地的惆悵。八百比丘尼在安倍晴明逝世之前終于找到了殺死自己的方法,一臉輕松愉快地來到了比良坂報道,順便用自己的預知能力揣摩著她應該會投胎成什么樣的角色,期待下輩子過著什么平安喜樂的生活。
“倒是你,很快就要到八百歲了喔?”
傳說中的不老魔女點著靜江的額頭,告誡道:“人類一直一直活下去可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不過,畢竟你是生活在比良坂嘛。”
那時靜江覺得時間如流水,不知不覺就活過去了怎么會急著尋死,而如今她距離八百歲大關也日益趨近,相傳彭祖活了八百歲,著書《彭祖經(jīng)》,座下弟子萬千,靜江如今思考著自己的境況,無論是看向歷史還是看向如今這些后輩,似乎哪一個都要更出名一些。
嘖……
“靜江?”
身后,鬼燈詫異地開口:“在想什么呢,一直都沒說話。”
“我在想……”
靜江道:“我是不是,該出本書了。”
鬼燈:???
第一次,閻魔廳工作經(jīng)驗豐富的職場領袖,沒能get到自家下屬的思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倍晴明笑了笑,手里落下了一枚白子,看向站在一邊的靜江和鬼燈:“你們快去吧,結緣的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你不去玩嗎?”
靜江問道:“我還以為這個在神明當中非常有人氣。”
“名字是最短的咒。正因如此,神明才能夠藉由束縛人類的真名,來連接兩個人之間的緣分。”
安倍晴明在成年之后就習慣了說話說一般藏一半神神道道的習慣,“與其去和一群老家伙摻和擺布人類的緣,倒不如看著現(xiàn)有的緣分一點一點結成要有趣。”
“看著緣分的結成?”
鬼燈若有所思:“你這是什么意思。”
“鬼燈閣下,神秘如果讓所有人類都知曉的話,神秘本身也就不復存在了。”
安倍晴明瞇起眼睛微微一笑,看上去的樣子像極了靜江描述的“坐在城墻根腳下算命的老道士”。
看樣子,是不肯老老 實實地明說。
面對這些已經(jīng)被人類的信仰加持成為了神明的家伙們,自然不可能像是面對某個腦子里全部都是酒糟的神獸一般對待,安倍晴明挑了挑眉毛,仍是沒動手,轉身對著靜江催促道:“如果要去看別的神明結紅線的話,時間已經(jīng)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