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
祁云飛不假思索,抬手拔劍后便是兩道劍氣打過去。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何會失態(tài)至此,只有一個念頭牢牢扎在祁云飛心里,引住他全部心神。
他毫無來由又莫名堅定地相信一件事
若是自己眼睜睜地看著落永晝一個人獨(dú)擋魔氣而不出手,落永晝倘有個萬一,他必定愧悔終生。
如百年前師叔的那樁一樣。
幸好陸歸景小心謹(jǐn)慎,將周圍一切響動盡數(shù)收入眼底,流云衣袖一揮一卷之間,盡數(shù)打散祁云飛劍氣。
他抓住祁云飛肩膀,低低喝道“莫添亂前輩的法門我們誰都不清楚,你去插手反而是害了前輩”
祁云飛的肩膀顫了顫。
他知道陸歸景說得對,牙咬得極緊,似是很不情愿地慢慢將劍收回了鞘中,眼睛死死盯著那團(tuán)成繭黑霧,不肯放過一分一毫。
落永晝周身的黑霧都已經(jīng)濃郁可怖成這個樣子,吞得落永晝只剩下隱隱約約一痕衣角,卻依舊無損他風(fēng)姿。
就如同昏黑不見盡頭的朔夜,方能更顯明月可貴皎潔是一個道理。
祁云飛曾經(jīng)想過很多次他師叔面具下面該是怎樣一張臉。
想來想去,也應(yīng)該是像落永晝那樣盛極的天人之姿,氣度冷淡又疏狂,極難用語言表述形容。
但只要見到他,就會想起冬日的雪,夏日的花,春日的風(fēng),秋日的月,世間一切至真至美之物。
不單單是祁云飛,其他三人亦是警惕盯著魔氣成繭處,時時預(yù)備著出手。
話是說不能插手使得落永晝分心,可局勢一旦惡化到無可挽回之地步,無論是為落永晝好,還是為滿城百姓生計考量,幾人也不得不出手。
這時候,局勢忽然有了轉(zhuǎn)機(jī)。
城外飄來一陣陣云氣,團(tuán)團(tuán)罩在黑幕般的天空上方,成了這風(fēng)雨黑夜間格格不入的一抹潔白色彩。
但凡是云氣所經(jīng)停之處,人人無不停住自己手中躁動動作,面露安詳陶醉之色,如同陷在了此生最美好的夢境里,不愿脫身。
玉箜篌至此方是真真正正放下心來“是師尊她出手了”
四人齊齊想起了月盈缺曾經(jīng)有過的名號。
好夢無缺月盈缺。
月盈缺最擅長的是一種幻術(shù),能令人沉陷于其心中最完滿,最美好的一段幻想,哪怕是心智堅定者,亦多有中招,難以掙脫。
之后究竟是讓那人單純地做個美夢,還是將那人溺殺于幻境之中,則是全憑月盈缺心意喜好。
用來對付被魔氣控制,受本能欲望驅(qū)使的百姓,使他們平復(fù)焦躁內(nèi)心,這門神通當(dāng)然是再合適不過的。
纏繞在落永晝身上的黑氣也漸漸地褪色淡去,隨后在以妖魔本源召出的劍氣下被絞殺干凈。
落永晝蹙了蹙眉。
方才那一瞬時間并不算太長,他吸納的魔氣也沒有巨大磅礴到難以承受的地步,僅僅是在體內(nèi)游走亂竄了一會兒,就被妖魔本源鎮(zhèn)壓下去。
但是落永晝心中仍是有些不詳之感。
他將這若有似無的感覺拋到腦后,對其他四人道“百姓被月盈缺出手暫時安撫下去,不如我們先去源頭穆府”
四人一致稱好。
沒了最令人頭大的百姓添亂,僅僅是天魔分身大陣中的魔氣奈何不得幾人,他們很快走到穆府。
他們在廳堂前見到了弟子輩的四人。
穆曦微提著魔胎向落永晝走過來“師父,這當(dāng)是引起通州城一場大變的罪魁禍?zhǔn)住6嗵澯腥磺拜呄嘀曳侥軐⑵淝苡趲煾该媲啊!?
連他自己也未察覺到,明明是盡力謙恭克制的語氣,為何會有這樣多邀功炫耀的意思在。
落永晝自然不會吝嗇夸獎“曦微真是厲害,不知比我十八那年好多少”
他停滯了一下。
落永晝失卻所有關(guān)于自己前半人生的記憶,無從得知他十八歲那年在干什么。
那么原主十八那年在干什么呢
落永晝不得而知。
可他總覺得劍圣并非生來就是供在神壇上的人物,少年時也是該有哭有笑,過得起伏多彩的。
穆曦微意識到自己被師父夸了。
他終于沒拖師父的后腿,逼得師父不得不分心相救。
穆曦微對曉星沉中落永晝因自己之故,遭談半生暗算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
如今他在通州城中終于有了自保之力,不必陷落永晝于險境之中,如何叫穆曦微掩得下唇邊溢出來的笑。
一時之間,連穆家的事都不再那么沉沉壓著穆曦微,做他的心頭負(fù)累。
思及穆家中事,穆曦微面色一肅,稟道“師父,弟子回穆府時,發(fā)覺家母神智如常,未受魔氣侵害。穆府中魔胎出世,按理說首當(dāng)其沖,實屬不該。”
他態(tài)度仍是一貫事無不可對人言的磊落,只是多添一份鄭重“弟子懷疑穆家的確有人與魔族有染,如今三宗前輩俱在,弟子斗膽邀前輩做個見證,請師父徹查。”
宴還三人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胸襟勇氣。
光明磊落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也就是在嘴里轉(zhuǎn)一圈的事,做起來可不簡單。
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氣泰然自若站在太陽下,將自己一生所為照個通透的。
然而穆曦微口中的三宗前輩卻并沒有怎么聽到他說的是什么。
他們腦內(nèi)嗡嗡,內(nèi)心灰暗絕望,滿心滿眼里,被一個念頭徹底占滿
完了,真的完了。
魔胎落到一個陌生的小子手里。
這回退休是沒指望了。
落永晝先怔了一下,笑意加深。
他發(fā)覺穆曦微真的很可愛。
可愛得令他差點忘了穆曦微本應(yīng)是個個書中人物,對此方穆曦微所屬的世界也情不自禁生了一些愛屋及烏的順眼感。
更堅定護(hù)著他,將穆曦微和魔族那些破事遠(yuǎn)遠(yuǎn)隔開的決心。
落永晝伸手,為穆曦微彈指撣去他肩膀忙于趕路時蹭上的落灰。
他動作輕柔,肢體相接間,無聲地安撫住了少年略有緊張不安的內(nèi)心。
仿佛落永晝的存在對穆曦微而言就是一道光,讓穆曦微愿意花費(fèi)一生心力追逐,也會在看到光的那一瞬心安無比。
落永晝道“放心,有我在,魔族的事情是真的我不會放過,是假的我也絕不會令人蒙冤。”
不會讓穆曦微被三宗追殺時無緣無故潑臟水的事情再一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