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等待解鎖的零點幾秒的時間內, 宴隨后悔了。
她向來是一個厭惡拖泥帶水、拒絕自欺欺人,擅于快刀斬亂麻、信奉長痛不如短痛的人。
但是, 傅行此究竟有沒有真心愛過她這件事情困擾了她好多好多年, 無數(shù)個輾轉反側的夜里,她一遍遍從頭梳理那短短數(shù)月的始末,尋找他確實愛她的證明,然后又一遍遍全盤否定,說服自己他不愛她。
甚至,直到如今這困擾仍在某些場合隱隱作祟。
不管紀念日可不可以解開他的手機,都會引發(fā)這一點隱隱作祟的心梗變成失控的山洪。
她不想再一次體驗心臟過山車, 不想再一次患得患失,不想再一次變成那個不受控制鉆牛角尖的自己。
好不容易走出的迷霧,如若再次返回,豈不是置前面那些年所有的掙扎于死地。
可惜為時已晚,那零點幾秒夠她經(jīng)歷一遍百轉千回,可也短暫到?jīng)]有返回的余地。
通過驗證發(fā)生在頃刻之間。
鎖屏界面退去, 羅列整齊的桌面圖標取而代之,他手機里的一切都向她敞開了暢通無阻的大門。
這一刻的感覺復雜到難以描述,是怎會如此, 更是果然如此。
密碼用慣了懶得改?
不是不可能, 完全說得通,他先前用的那組密碼也用了相當長的年月。
但要說牽強, 也絕不算委屈。
微信的圖標就在屏幕左下角, 唾手可得。
宴隨卻沒了點開的心思, 重新把他手機鎖了推回原地。
久遠的回憶像一潭厚重的幾近凝固的泥漿被用力攪拌,起初略顯勉強,可是很快便由緩至急地流動起來。
不多時,滿盤復蘇。
最初,是怎樣的呢?
轉學到嘉藍兩天,宴隨跟一題數(shù)學幾何函數(shù)題死磕完畢再去食堂,食堂一片門可羅雀,飯菜收了個七七八八。
她沒忘記第一天轉學過來的時候班主任在辦公室和她說過什么,老班對她的情況做了一番了解,還和她科普了嘉藍的規(guī)矩,除了要穿校服要佩戴徽章不許談戀愛之類全國百分之八十的學校都老生常談的規(guī)定,還有一點就是學校嚴禁學生點外賣,違者給處分,因為嘉藍之前出過一起學生食物中毒的意外,而那個學生那天剛好點了外賣。
于是,食物中毒的鍋名至實歸地壓到了外賣頭上。
當時宴隨答應得有多爽快,那一刻她定外賣就有多利索。
取外賣肯定是不能堂而皇之去校門口取的,班里同學說得去西墻邊的狗洞那,宴隨過去的時候,碰到拿著外賣往回走的傅行此。
高一和高三的樓層不一樣,作息也不太一樣,這是宴隨繼“也就那樣吧”之后第一次見他。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姑娘,并非宴連,而是個留著齊劉海的漂亮姑娘,根據(jù)校服判斷也是高三生。
他注意力全在齊劉海那,無暇顧及旁人。
無關風月,那張臉上每一處都在訴說著不耐。
擦肩而過的時候,宴隨聽到他對齊劉海說:“就開個瓶蓋這點破事,你還有完沒完了?”
那聲音那口吻,要多薄情寡義就有多薄情寡義。
齊劉海被他的態(tài)度氣到,停下來發(fā)火:“傅行此!”
她那時才知道他就是傅行此。
宴隨來到學校以后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懶得刻意關心什么嘉藍的風云人物,倒不是她高嶺之花生性淡泊,而是她毋容置疑一定會成為其中的一員。轉學過來兩天,每節(jié)下課高一八班門口前都有慕名而來的男同學推推搡搡探頭探腦。
而傅行此這個名字,宴隨在周圍女同學的口中聽到過幾次。當時她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了他的臉,沒想到還真讓她猜對了。
擰瓶蓋,事關宴連,宴隨前行腳步雖未放緩,但她豎起了耳朵。
宴隨沒等到傅行此搭齊劉海的腔。
她剛轉學來,還沒有分到校服,是全校唯一一個可以進行自由服裝搭配的人,當天她穿了件長及膝蓋的黑色連帽衫,細白直的小腿不懼春天未散盡的寒意暴露在空氣中,一路吸睛無數(shù)。
結果她的帽子被一股蠻力從后扯住了。
搞什么?宴隨莫名其妙地回頭去看罪魁禍首,過程中帽子繞著她的脖子轉了個圈,跟條麻花似的,等到她的腦袋轉夠角度停下來,她的臉貼上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溫度微涼。
宴隨下意識側頭躲避的同時,傅行此緩緩松開了手,他臉上的不耐還在持續(xù),向陌生人解釋自己唐突行為也只能說勉強收斂了一點,聊勝于無:“拿外賣?”
宴隨頷首,帽子還皺皺巴巴搭在肩頭。
“別拿了,教導主任來了。”
遠處,果然是逮到了違規(guī)學生準備大展身手的教導主任,肥胖的身軀正以不可思議的靈活度沖著他們疾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