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竹山在很久之前也有過僧人的逗留,人游方離開,留下了一個兩間的小破廟。
說是廟,也只是簡單用竹子做的屋,正堂里有一座一人高的佛像。
缺了條腿的供桌,被燒掉邊緣的桌布,里面四處不透風(fēng),唯有正面一扇門,一走進(jìn)去只覺昏暗無比。
和尚背著央央,前腳是踏入了正堂,那坐在蓮花臺上的佛像雙手合十,悲天憫人,那雙掉了漆的眸憐憫俯視眾生,一眼就看到了他人最心底。
和尚跨進(jìn)門檻,心就亂了。
這里是佛堂。他背著央央進(jìn)去總覺著有兩分違和。
在佛主的面前
可是另一側(cè),就是他的臥房。
和尚陷入了兩難。
他來到藏竹山的時候,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還要接待客人,一間佛堂一間臥房足以,沒有修出第三個會客堂來。
實(shí)際有了佛堂,也不曾需要會客堂。
只和尚心中生了雜念,在佛主像的視線范疇內(nèi),不敢和央央同處。
他腳下踟躕,背著央央踩在門檻,陷入兩難。
趴在他背上的央央慢悠悠抬眸掃過那佛堂中慈眉善目的佛像,喉嚨里發(fā)出輕飄飄的笑意。
她家這傻和尚真好懂,她看一眼,就知道和尚在想什么了。
“大師,不進(jìn)去么”央央故作無知,怯怯用手指戳了戳和尚的后頸。
軟軟的指尖在和尚的后頸一點(diǎn)、一點(diǎn),帶來的酥麻讓決非挺直了脊背,渾身肌肉繃緊。
他猶豫再三,還是腳下一轉(zhuǎn)。
臥房并沒有什么不可見人的,在臥房,總好過在佛主的眼皮子底下。
修佛多年心如止水的決非,第一次體會到了心虛。
實(shí)屬罪過。
和尚的臥房不大,腳尖踩著腳跟,從左到右二十步,兩面是支開的窗,窗外是遠(yuǎn)處的樹,房間里就擺放著一張竹板床,另外就是一張竹子做的書桌,上面堆著七八本經(jīng)書。
央央瞄準(zhǔn)了竹床。
那可是和尚每天睡的床呢,也不知道上面還有沒有他留下的氣息。
決非扶著央央,試圖把她往書桌那兒扶。
“施主且先坐。”
決非手?jǐn)v著央央的胳膊,腳往右邊拐,央央謊做不知,自個兒腳朝左邊一拐。
扶著的少女不過十五六,又是受了些苦頭的,若說力氣,沒有幾分。偏央央腳這么一轉(zhuǎn),決非好似身上牽了個繩,不自覺被央央拽的換了方向。
外頭冷風(fēng)從窗外吹了進(jìn)來,只穿著中衣的和尚依稀覺出了涼意,他腦袋清醒了些。
而這時,央央已經(jīng)坐在他的床上,踢掉了鞋,狀似害羞攏起了他的被子,低著頭羞答答“大師,我把衣裳脫給你。”
說著,她作勢要解開僧袍。
“不了”
站在窗邊吹風(fēng)的和尚受驚,脫口而出的聲音提了兩份,卻嚇到了女孩兒似的,央央杏眸圓圓,內(nèi)含錯愕。半響,她抿著唇低頭,松開了手,耷拉著腦袋,懨懨兒地。
“是我說錯了話,大師莫惱。”
央央細(xì)著聲兒,怯怯地。
和尚已經(jīng)后悔了。
他剛提了聲,莫不是嚇著了她。
“我前后幾次總穿了大師的僧袍,偏我忘了拿回來,如今大師都沒得穿了。”央央吸了吸鼻子,再度抬眸時,眸子里有著一層水意,“我只是怕大師冷。”
少女的聲落入和尚耳中,他頓時為自己的不堪而羞愧。
央央在關(guān)心他。
決非背過身去。
“施主無需擔(dān)心,貧僧還有衣袍。”
竹床的旁邊,放著一個木箱。箱子一翻開,里面是折疊整齊的一些僧袍。
連月傳里說了,決非從離開京城游方起,足足兩年時間在外。個月更換一地,身邊帶的備用衣裳多了一些。
央央側(cè)過身,面對著斑駁的墻壁,腮邊垂著發(fā)絲,遮擋住她微微泛紅的臉頰。
決非借此時機(jī)迅速穿上了僧袍。
殊不知央央在那一瞬間,已經(jīng)回過頭來。那眸子似帶著刀,一寸一寸從決非的背影舔舐著他的身材輪廓。
決非抬起手穿袖時,他后背肩胛骨透過薄薄一層中衣的布料,露出了力量的輪廓,猶如蝴蝶翅膀扇動的弧度。
決非一件僧袍穿的他心里有些惴惴。總覺著身后似乎有些什么不能讓他回頭的存在。
決非的警惕讓他避開了對上央央盛滿垂涎的眸。
待他轉(zhuǎn)身,央央已經(jīng)恢復(fù)到泛紅臉頰的害羞,蒲扇蒲扇眨著大大的眼。
山間有野菜,菌菇,還有些野兔,食材應(yīng)有盡有。
決非給央央尋來了一盒針線,他用襻膊挽了袖,做些吃食來。
脫了僧袍里,央央被那混子拽開的衣衫脫線一長綹,位置在肩膀側(cè),穿在身上無法縫合。
央央借此光明正大脫了上襦外裙,松松垮垮套著和尚的僧袍單腳跳到窗邊,坐在書桌旁借著外面的光一針一線縫補(bǔ)。
她偶爾抬眸眺望,窗外有一縷青煙。
清雋的和尚在燒水,手持蒲扇認(rèn)認(rèn)真真凝視著鍋?zhàn)印?
央央衣裳也不縫了,放了針手托腮,癡癡盯著和尚的背影。
鍋?zhàn)永锏姆兴卸喔邷囟龋胙氲囊暰€比那還要燙幾分。
和尚發(fā)現(xiàn)了。
他起初是自在的,那視線久久落在他身上不曾移動,后背處都要燙出個洞來,和尚身體逐漸繃緊了。
直到這一鍋混雜著菌菇香氣的湯燒好,央央才慢悠悠轉(zhuǎn)過了頭。
山中溫度偏低,央央脫了上襦和裙,只靠著一層薄薄的僧袍,沒一會兒就凍得打了個寒顫。
她眼中似乎沒有把和尚當(dāng)做男人,自覺跳回竹床,躺在和尚的床上,蓋著和尚的被子。
和尚洗了碗回來,腳踩在門檻沒敢邁進(jìn)去。
央央已經(jīng)睡著了。
她側(cè)著臉攏著被子,臉上眼角還殘留著一絲淚痕和紅意,睡著的她縮成一團(tuán),瞧著是令人心疼的委屈。
決非無聲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