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從小在陸為真身邊長大, 了解自己主人性格, 當它看見他的表情后,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為似乎把陸為真惹毛了。
它慢慢低下頭,小心翼翼把口中輕飄飄的紙片放在他腳下后, 又悄悄看了他眼, 之后跑到鄭楚旁邊,夾著尾巴躲到她身后。
鄭楚的身體遮不住狗龐大的身軀,它蹭著她的腿,低聲嗷叫,像是在尋求幫助的庇護所。
陸為真皺眉, 鄭楚抬頭看了他一眼,彎腰摸了摸狗的頭,狗蹭了蹭她的手, 乖順地吐著舌頭。
這狗平時就喜歡親近人,哄兩下就能跟著別人回家, 和鄭楚待過段時間,已經(jīng)把人當自己人, 撒起嬌來毫不要臉。
陸為真面子都是被它敗光的,如果他可以說話,非指著這蠢狗罵一頓。明明他還沒動手,它反倒先給自己找靠山了。
陸為真抬頭和鄭楚對視,劍眉擰緊, 他不喜歡她這種眼神。
鄭楚微微斂下眼中的戒備, 頓了會兒開口:“陸大哥要是暫時不方便, 那我下次再來問,外面還有人在等我,不過我今天不想和他走,能借一下你的狗嗎”
她貿(mào)然來這里,如果說對陸為真沒有顧忌,那不太可能。只是剛才出了點小意外,撞上陸為真那種樣子,她完全沒料想到。
女孩子臉皮薄,心中想法全換了個樣。
狗剛才惹陸為真生氣,鄭楚看著他皺眉冷淡的表情,才猛然驚醒,自己和他相處太隨意了。
鄭楚對陸為真有好感,陸為真也的確算是她喜歡的類型。他看起來有點冷漠,時時會讓人覺得怕,但人似乎不錯,至少沒有鄉(xiāng)里人說的那樣冷血無情。
孟家好像和陸為真有點關(guān)系,但顧元澤說沒有,他沒仔細跟鄭楚解釋,她心癢癢,雖說好奇,但目前這種情況,也不好細問。
她不會在這個地方結(jié)婚,不打算和陸為真產(chǎn)生交集,也不準備深入查他的消息。畢竟顧元澤說沒有,那很大可能就是真的。
鄭楚覺得自己是清凈日子過多了,以為這邊都是沒心思的老實人。僅因一點少女心的好感就對旁人沒有防備心,換做以前,這肯定不會發(fā)生。
“就借一會兒,我不太想和那個人一起走,待會就還回來。”她開口,“不會花多少時間。”
鄭楚的手搭在大狗身上,倒也不是真的要借這條狗,只是想緩解一下此時的窘迫。
陸為真打量她兩眼。
鄭楚臉蛋白凈,眼眸清澈,不像是在說謊。他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冷淡的表情緩和下來。
算她有腦子,他心里輕哼了聲。那個野男人找了有什么用除了種地什么都不會,她要是勾搭上了,生的孩子都逃不了窮酸命。
鄭楚楚靜靜抬眸,與陸為真對視。這塊地方清閑幽靜,微風習習,夏天適合乘涼。
陸為真神色淡淡,但看得出心情愉悅,他把手放進兜里,站在原地回望她。鄭楚那雙眼睛生得好,看著她是種享受,陸為真不否認。
而狗嗅著地上的土,偷偷看著陸為真,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和以前不太相同,以為他生氣了,低頭沖他委屈的低嗷了幾聲,又走到他身邊。
陸為真才回過神鄭楚是在等他答應(yīng)。
他頭開始脹痛,陸為真揉揉眉心,微微點頭,示意她隨便,借條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陸為真發(fā)燒洗冷水澡,頭不痛就怪了。可他相信自己身體的素質(zhì),沒怎么放在心上。他覺得自己對鄭楚是沒什么興趣,就算有,也不會太大,雖然她的確很漂亮。
陸為真一個人習慣了,他體會不到兩個人在一起時什么感覺。
他想如果鄭楚愿意勾引,他也不會太特意攔著,總不可能一次次把女孩子的臉面往地上丟吧人姑娘家觍著臉,假裝沒看懂他寫的東西,要是直接說他不喜歡她,到時她想不開怎么辦
就當照顧女孩子面子,畢竟他今天心情不錯,大概是剛洗了個澡。
鄭楚以為自己看懂他的意思,心底松口氣。
她站起身來,陸為真往前踢了一下狗,沒用多大力氣,但狗委屈極了,它看了一眼陸為真,慢慢走到鄭楚面前,四肢踩在地上,鼻尖濕潤冰涼。
陸為真回了屋。
鄭楚忍不住笑了笑,半蹲下來摸了摸狗。狗回蹭她的手,沒一會兒就又活潑起來。記吃不記打,被人欺負了也不會還嘴,明明是陸為真的狗,長得也黑壯,怎么和他一點都不像
“陸大哥,那我走了。”
雖然鄭楚看不見,但屋里的陸為真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他按著額頭,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鄭楚帶著狗往外走,太陽從白云里露出半個面。雖然不知道陸為真上次寫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但看陸為真這樣,也不像知道什么不該知道的東西。
她不是非得明白陸為真心中的想法,只要他妨礙不到他們。
相比之下,鄭楚更不想聽顧元澤在她耳邊啰嗦,他真的太能說了。
顧元澤對自己人說話不難聽,但也不會太委婉。陳大哥要是送她回去,顧元澤肯定會來找她,勸她不要把心思放在這些人上面,單是這種類型的話,他都能說上半天。
長輩托顧元澤照顧她,來這邊時千叮嚀萬囑咐,鄭楚不太想生事,很多話都會聽顧元澤的。
鄭楚和顧元澤從小一起長大,某些想法還是相同的,她不太可能看上這邊的男人。
顧元澤說一兩次感覺沒什么大不了,但每次有別的男人靠近,他都能談上兩句,來來回回都扯那幾句,鄭楚自己都不想聽了。
陳大哥坐在跳動的樹蔭底下乘涼,脖子上有根擦汗的毛巾。他看見鄭楚走過來,連忙站起來,理了理衣服。
“鄭老師要回家了嗎”陳大哥看見后面的狗,大吃一驚,“這狗怎么又跟出來了”
黑色的大狗在他們中間轉(zhuǎn),跑到了他的旁邊,陳大哥又是一驚,抬腳要狠狠把狗踹開,鄭楚連忙招手說了句回來。
狗又屁顛屁顛跑到她身邊,鄭楚無奈俯身摸了摸狗,說道:“陳大哥,我找陸大哥有事,要借他的狗找東西,待會才回去,可能有點久,怕你一直等,所以來說一聲,你先回去吧。”
陳大哥尷尬收回腳,他是個老實人,沒想過鄭楚會騙他,他皺眉問:“要找什么東西你先跟我說說,我?guī)湍阏覄e人,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里,不安全。”
“暫時不用,上次在這邊摔了一次,那時候掉了幾樣東西,我來找了幾次,已經(jīng)習慣了,”鄭楚搖頭說,“你別跟顧老師和嬸娘說,我那些都是私人東西,不好讓他們知道。”
這些半真半假的話她信手拈來,連臉都沒紅一下。她對處理男人方面有些生疏,只會保持距離,但也不算是單純的人。
但這些話也就只能騙騙陳大哥,顧元澤要是知道了,非得找她問個清楚,說不定還會找上陸為真。
不過陸為真是啞巴,問他也說不出,顧元澤不會做這種無用事。
鄭楚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虧,她要是早知道結(jié)果,就不會特意避過顧元澤和李嬸娘悄悄過來,直接回家呆著了。
陳大哥想留下來幫鄭楚找東西,鄭楚沒有接受,再三拒絕,他人再傻也終于清楚她不想和自己一起回去。
好在他性格不錯,只是微微臉紅,抬手摸了摸后腦勺。
鄭老師和顧老師是一起來這里的,聽說他們從小就認識。
兩個人青梅竹馬,顧老師長得好,人又會干活,連他去年嫁出去的姐姐都經(jīng)常提起他,鄭老師對他有意思,沒什么好奇怪的。
但她來找陸為真干什么難道真的有事情要做陳大哥猶豫了會,陸啞巴長得不錯,鄭老師總不會被他的臉騙過,看上他了吧
“鄭老師,陸啞巴這人吧你別單看他那張臉,其實他吧,不太正常,就是那種心理變態(tài)。”他遲疑說,“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你找到自己東西也快點走。”
鄭楚不太明白他前面的意思,但看著他的眼神,也知道他誤會了。
她無奈道:“陳大哥想多了,我和他才見過幾面我是真有東西不見了,要不然也不會向他借狗,你也知道最近鄉(xiāng)里有狼跑出來,我一個人不太安全,他家又住這邊,狗比較熟悉。”
陳大哥也不太相信鄭楚會看上陸為真,陸為真那種臭脾氣,連鄉(xiāng)里人都怵幾分,鄭楚嬌嬌軟軟的,更加不可能忍受得了。
他只是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個想法,鄭楚一提出來,他反而不好意思了,最后摸頭笑一笑,催了她幾句,扛著鋤頭先走一步。
鄭楚看他慢慢走遠,松了口氣,低頭對狗說:“你先自己回家吧,我待會再回去了。”
狗抬頭沖她吠叫,鄭楚不明所以,它眼睛亮晶晶,似乎是想跟她回去。
鄭楚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起初以為它溫馴,沒想到才熟悉沒兩分鐘就活潑起來,現(xiàn)在還想跟她回去,是把她當朋友了這種熱情的性格是從哪里繼承來的,難道陸為真私底下也是這種樣子
她忍俊不禁,心覺自己異想天開,她最后擼了把狗毛,笑說:“我不需要,我待會得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家。”
狗聽懂了她的話,眼睛都頹喪暗下來。除了陸為真外,它很少接觸別人,平常要么是跟著陸為真出去,要么就是鎖在家里,哪也去不了。
只這樣也沒什么,但陸為真一個啞巴,從不說話,也從不會和它玩耍,累了就直接休息。狗天性活潑,喜歡四處亂竄,好不容易找到能和它玩的鄭楚,但她好像不怎么喜歡來這邊,而且還害怕自己的主人。
陳大哥走了一段時間,鄭楚才回家。
陸為真的狗纏了她半天,看得出是很想和人一起玩。
這狗真的一點都不怕人,如果鄉(xiāng)里有偷狗賊,幾乎不用對這只狗用誘餌,牽著就直接能帶回家。
鄭楚回到家,李嬸娘坐在門口的扶手椅子上,背靠著老舊的大門打瞌睡,輕輕打鼾。
人上了年紀就嗜睡,什么姿勢都能睡。
鄭楚輕手輕腳進門,叫醒她:“嬸娘嬸娘回去睡吧,別在這兒睡。”
李嬸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她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坐起來看鄭楚,聲音帶困意道:“楚楚你剛?cè)ツ膬毫祟櫪蠋熯^來找你。”
鄭楚點頭說知道了,又跟她說:“剛才出去找人,我現(xiàn)在去找他,你回去休息吧。”
李嬸娘慢慢直起腰捶背,她搖搖頭道:“顧老師說不用你去找他,他明天再過來找你。你昨晚上睡得早,不知道他和別人在外面找了一天,一回來又上課,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家睡覺了。”
鄭楚沒有多問,只是笑著說:“他挺辛苦的,今天本來準備幫他代課,但他不同意,說自己不累,我就沒堅持。”
“你們兩個關(guān)系好,這沒什么,以后商量商量就行,可別聽別人瞎說,總有那么些人見不得別人好。”
鄭楚微疑,“嬸娘說什么”
李嬸娘把椅子挪到屋里面,朝外面看了一眼,關(guān)上門。
“謝家那小女兒,今天說你和陸啞巴”李嬸娘猶豫說,“在一起這樣那樣的難聽話。這姑娘心毒,胡亂造謠,還以為我們都不知道,長得一般般,還沒你好看,心比天還要高,這是看上自己姐夫了。”
李嬸娘說得含蓄,她不太好在沒結(jié)婚的鄭楚面前說出來,謝琳擺明了就想說陸啞巴和鄭楚嘗了禁果。
鄭楚聽出來,她訝然,“謝琳說的她說這些”
“就是想拆散你和顧老師,”李嬸娘說,“小小年紀,和她姐姐一樣做人不正,你都不知道,聽說謝晨那女兒都不是顧老師的。”
鄭楚微怔,皺眉問:“嬸娘聽誰說的要是半路聽來的,最好不要再說,顧老師經(jīng)常來這,他聽見心里肯定膈應(yīng)。”
李嬸娘對鄭楚不錯,但經(jīng)常沒事說閑話這種事也沒少做。
鄭楚聽過幾次,知道不能信太多。
李嬸娘也確實是聽別人說的,手上沒證據(jù),據(jù)說謝晨那段時間和某個男人有聯(lián)系,之后莫名其妙就和顧元澤好上了,沒多久就懷了孩子。
鄭楚不讓她說,李嬸娘只好道:“這種事傳出來總是有原因的,只是沒有證據(jù),不好放臺面上。”
“嬸娘別看顧老師現(xiàn)在好脾氣,他眼睛里是容不了沙子的,”鄭楚道,“萬一他到時生氣了,說不定會嫌我們事多。”
李嬸娘嘆口氣:“你要是有空,還是提醒一下顧老師吧,這事假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好了。”
謝晨不怎么喜歡鄭楚,可她對顧元澤是用了真心的。顧元澤容易被女人騙,但也不是傻子,這種事情不可能瞞過他。就算有,或許他也早就知道。
今晚沒有月亮,微風有些清涼,路上漆黑一片,街坊鄰居早早入睡。干凈的衣服掛在衣架上,鄭楚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
她屈腿,慢慢坐起來,她在想今天下午李嬸娘說的話。
謝琳說話語氣沖人,鄭楚領(lǐng)教過不少次,顧元澤越攔,這人說得越重,可追根究底,她不過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這些編排的話是跟誰學的
謝琳對顧元澤確實有點心思,鄭楚看得出來,但謝琳性子慫,膽子小,只會放狠話,不太可能背地里說這些不清不楚的話。
就像她上次說不會放過鄭楚,謝琳至今還沒做過什么。
鄭楚和陸為真見過面的事沒特意瞞著人,這種事瞞也瞞不了太久,人多眼雜,被發(fā)現(xiàn)了反倒會惹人暗地里議論。再說上次來學校找她的是陸為真,她也控制不了。
謝琳遇上自己不奇怪,但她在別人面前說這種話,這就有些不對勁了,不像她的性格。
顧元澤昨晚外出,沒有回家,難道是謝家發(fā)現(xiàn)了也不對,就算他們發(fā)現(xiàn)顧元澤出了村子,為什么背地里被議論的人卻是她
鄭楚還沒想明白,家門口突然響起一陣急促又熟悉的狗叫聲,鄭楚下午才聽過,是陸為真的狗,她眼一跳,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鄉(xiāng)里上次找到一只枯瘦的死狼,找了幾天沒發(fā)現(xiàn)別的,晚上家家都防著,生怕家里突然跳出一只。
這邊住的人不多,旁邊一戶只有老人家,可狗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不是找死嗎
她掀開被子下床,腳踩在干凈的地板上,匆匆穿上睡裙,連內(nèi)衣都沒來得及穿,套件外衣。
鄭楚穿上鞋,拿出書桌里手電筒,匆忙下樓。
旁邊的鄰居似乎已經(jīng)醒了,鄭楚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隔壁住的是兩個老人,但他們的小兒子今天在家住。
李嬸娘在一樓睡,她一向淺眠,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拿著木棍子在房里面,聽見鄭楚下樓的聲音,她趕緊說:”楚楚回去,別出去,外面危險。”
鄭楚回了一句沒事,讓李嬸娘在屋里呆著,跑出去打開大門。
大門一打開,狗就竄進來,沖她叫得厲害。鄭楚摔坐在地上,手上的手電筒差點沒拿穩(wěn),她聽得都有些懵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它沒攻擊鄭楚,只是咬著鄭楚的裙角讓她出去,動作焦急。
鄭楚覺得不對勁。
這狗聲音叫得急,不可能大半夜無緣無故跑來她家門口,陸為真應(yīng)該也不會讓狗在這時候進鄉(xiāng)里。
李嬸娘看見這場景,在屋里面被嚇得半死,連忙叫道:“楚楚趕緊跑”
鄭楚沒覺得狗要攻擊人,她頓了頓,回頭說:“嬸娘,它沒咬我,可能出事了。”
李嬸娘遲疑了會,從房里出來。
大門外有異動,有人在外面,哆哆嗦嗦地拿著鐵鍬,從門里往里面看了一眼。
鄭楚察覺到什么,轉(zhuǎn)過頭,透過暗淡的光,發(fā)現(xiàn)來的是隔壁鄰居,連忙道:“李晉叔,您別動手。”
陸為真燒得像著火樣,他睡在大廳的沙發(fā)上,身體搭著薄被,渾身無力,都在冒冷汗。
屋子里漆黑一片,今夜沒有月光,什么都看不到。他的手放在滾燙的額頭上,硬朗的面孔和嘴唇一樣,透著蒼白。
家里的退燒藥過期了,吃不了,陸為真在熬。
他小時候體虛,經(jīng)常生病,沒錢看鄉(xiāng)里的醫(yī)生,更加不敢一個人去外面醫(yī)院,純靠著毅力熬過這些小病。老校長好心,有時候會給他錢,偶爾也會給他帶一些藥。
陸為真頭昏腦漲,狗用舌頭舔他的臉,在一旁大聲叫,聽得人厭煩,他大手揮開,隨后就燒昏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里的突然亮了起來,有人過來了。恍恍惚惚間,一個人影在旁邊轉(zhuǎn)動,陸為真睜不開眼睛,他的手被溫柔拿開,放進被子里。
額上敷了塊熱毛巾,陸為真鼻尖有股淡淡的女兒馨香,像很久以前嗅過的。
陸為真大腦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是認出了鄭楚的味道。
她怎么會來這里鄭老師這么好心嗎連這種事都做他眼皮艱難動了動,卻沒有力氣睜開。
“陸大哥,醒著嗎”鄭楚低頭道,“你先起來把退燒藥喝了。”
陸為真沒有反應(yīng),他聽得見鄭楚的聲音,但渾身沒力氣,不想動。
鄭楚微微抿了抿嘴,她扶起陸為真,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又拿起杯水,試著喂他。
水順著嘴唇往下流,陸為真勉強喝下去,鄭楚再次問:“陸大哥聽得到我說話嗎”
陸為真?zhèn)€頭大,身體也硬沉沉,壓得鄭楚半邊身體都酸麻,他嘴巴緊緊閉著,鄭楚喂不進水,藥也喂不進去。
鄭楚皺起眉,順柔的長發(fā)落在陸為真的臉上,撓癢癢一樣。陸為真迷茫地睜開眼,鄭楚看見他睜眼,連忙開口:“陸大哥先喝藥。”
陸為真腦子昏脹,下意識聽她的話張開嘴,鄭楚連忙把退燒藥喂給他。他喝下去,嗆了口水,咳嗽好幾聲,藥片咳到身上。
狗安靜地趴在門口,不吵不鬧。燈光暗淡,輕輕晃動。
陸為真好幾年沒生過這么嚴重的病,他意識不清,只覺渾身發(fā)冷,微風吹進來,就像刀割一樣。他靠著鄭楚溫熱柔軟的身體,還是想不明白鄭楚怎么來的這里。
他孤獨慣了,習慣了自己撐著,從來沒想過還會有人來陪自己。
陸為真頭都要炸了,腦子燒得糊涂,渾身的細胞撕扯難受,他想鄭楚怎么會過來她有什么目的
他從小到大,沒受過什么好的待遇,除了老校長外,別人給他的一點恩惠,都是要耍戲他的前奏。
陸為真從來只會猜別人不懷好心。
鄭楚的身體很溫暖,陸為真否認不了,他大腦混沌,她靠得太近了,讓人煩心。
陸為真是個啞巴,但這對他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影響,他沒有和別人交流的機會,也不想開拓自己的朋友圈。
鄭老師下午還和別的男人調(diào)情,四處撒網(wǎng),不可能會吊死在一棵樹上,他不會被她騙。
鄭楚要知道他心里在想這個,非氣得把水潑他臉上。她就算回不了本家,也不至于找好幾個男人。
陸為真眼眶微紅,額頭滾燙,鄭楚咋舌,要是自己沒過來,他恐怕就要燒成傻子了。
高大的身體似乎冷極了,縮著往鄭楚懷里擠,她手上的水驚得差點沒拿住。
這間房子有些老舊,但屋內(nèi)收拾得干干凈凈,東西擺放整齊,有條有理,發(fā)黃的花瓶里還插了幾根細竹。他看著是個粗漢子,沒想到還有些情趣。
男人身形和氣息都忽略不了,鄭楚臉微紅,沒辦法,只能繼續(xù)拿藥喂他。
陸為真一身冷汗,他聽見鄭楚叫了好幾聲陸大哥,柔細的聲音里帶了焦急,像那天在竹林里聽到的。
有什么好慌的他又沒死。
可鄭楚聽不見,她手心摸著他額頭的溫度,讓他別睡過去。她好像在擔心他,陸為真茫然。
鄭老師太大驚小怪了,他又不是第一次這樣。
他的眼皮輕輕動了動,睜開雙眼,無神的雙眸慢慢聚焦,眼睫毛被冒出的冷汗浸濕,高大的身體莫名透出一種可憐,鄭楚連忙把藥和水遞給他。
陸為真眼睛模糊,鄭楚的身影印在他眸中,側(cè)臉柔和,干凈漂亮,在燈影下有些安靜的婉約。她的長發(fā)隨意綁在后面,姣好的面容有些看不清,衣服松垮,似乎是被他無意間弄的。
真是的,陸為真閉了眼,沒控制自己,他在她懷里蹭了蹭。
女孩子這么不矜持,以后嫁人會嫁不出去的。
他喝了幾口鄭楚遞過來的藥,又慢慢睡了過去。
陸為真心有些亂,他的身體并不排斥她。昏睡之前,他突發(fā)奇想,如果鄭老師不隨意勾搭人,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給她一個機會。
鄭楚是體會不到他心里的百轉(zhuǎn)千回,她望著陸為真,扶額嘆息。
如果不是因為剛才鄰居也被吵醒了,以為她們家里進狼了,拿著木棍在外面觀望半天,鄭楚現(xiàn)在不一定會在這地方。
說起來也挺奇怪,明明陸為真在鄉(xiāng)里是最受討厭的,但聽到鄭楚說他這里可能出事的時候,他們又互望一眼,面面相覷,突然沉默下來。
但現(xiàn)場沒有安靜,狗叫得最厲害。
猶豫半晌之后,他們?yōu)榱吮kU起見,來了這里。大門和籬笆門敞開,都沒有鎖,鄰居家的李晉叔和他兒子先進去看一眼,拿著手電筒,找到燈,隨后點了燈,發(fā)現(xiàn)發(fā)高燒的陸為真。
誰都不太想進陸為真家,只能讓鄭楚進來照顧。
大家都說陸為真這里晦氣,上了年紀的老人應(yīng)該更加迷信,他們竟然要過來,鄭楚想不通。
這些街坊鄰居平時老老實實,閑話不太會拿到面上議論,但他們提起陸為真,只會說他多么晦氣嚇人,其余的,鄭楚幾乎都沒怎么聽過。
李晉叔和李嬸娘都有些歲數(shù)了,不像鄉(xiāng)里年輕人,年輕人不怎么避諱那種事。
他們這些上年紀的,經(jīng)歷的事多,忌諱和陸為真相處,平時連提都不會多提,今天怎么像轉(zhuǎn)了性子,竟然先提議過來鄭楚心覺怪異,把疑惑壓到了現(xiàn)在。
陸為真鼻息溫熱,嘴唇微白,他長手長腿,睡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很勉強,現(xiàn)在靠在鄭楚懷里,身體更加舒展不開。
鄭楚慢慢放下陸為真,給他掖緊被子,又幫他換熱毛巾。
她抬手擦了擦身上冒出的薄汗,呼出一口氣。狗站起身,輕輕走過來,在鄭楚腳邊溫和地趴下。
鄭楚小聲說:“陸大哥喝藥了,沒事,不用擔心。”
要不是有這狗,鄭楚他們還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陸為真出事了。這男人明明身體看著挺硬朗,怎么是個空殼子
鄭楚低頭摸了摸狗,讓它在這里守著,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李嬸娘在外面等她。
鄭楚揉了揉眉心,走過去,打個哈欠。她一天沒休息,明天還有課,困得不行。
“嬸娘,把藥喂給他了。”她說,“他頭燒得燙,現(xiàn)在還沒退,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發(fā)燒。”
李嬸娘猶豫問:“應(yīng)該沒有大事吧 ”
“不知道,不過吃了藥可能會好一些,”鄭楚實話實說,“燒得太厲害了,最好還是在這留一個人照顧。”
李嬸娘下意識道:“這哪行這里不能久待。”
她來這里給他送藥已經(jīng)算仁至義盡,陸為真是死是活跟她又沒關(guān)系。
鄭楚看懂她的意思,接過她的話,點頭道:“知道嬸娘不想久留,我留下來看著人就行,但有些事想問問嬸娘,嬸娘實話告訴我吧,要不然我心里也有點怕。”
李嬸娘遲疑著搖頭:“你也別留了,你把藥和水放他旁邊就行了。”
鄭楚無奈,陸為真燒得厲害,不是普通的小病,萬一中途發(fā)熱嚴重起來,留個人也好知會。重要的是,鄭楚頓了頓。
“人還燒著,總不可能不管不顧,要真出了事,心里也過意不去,反正都過來了,不急著回去。嬸娘,你以前不想說有關(guān)陸為真的事,現(xiàn)在能跟我說說他家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李晉叔愿意好心送藥過來,但怎么不愿在這里待著”
鄭楚以為自己問得這么清楚,李嬸娘應(yīng)該不會再瞞著陸家發(fā)生過什么。但出乎意料,李嬸娘仍然閉緊了嘴,沒把話說出來。
她這下有些驚訝了。
今晚出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李晉叔和李嬸娘兩人對陸為真的態(tài)度讓人有些微妙,至少不是單純的厭惡與害怕。
鄭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但奇怪的是李晉叔的兒子并不像他們一樣。李晉叔的兒子聽說二十三,她猜大概是出事的時候李晉叔的兒子并沒有開始記事,或許還沒出生,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