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睡覺前, 斯華年躺在床上玩手機(jī)。
那個不認(rèn)識的號碼又發(fā)了條短信過來。
我是蘇錚。
斯華年想了想，回，
不認(rèn)識。
那邊默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救的那個廢柴。
斯華年一愣, 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你好。
有空出來見一面嗎
沒。
看在我爸的面子上。
斯華年猶豫一下, 回，不看。
雖說現(xiàn)在一切都好了起來, 但是對于這個人她真的沒有什么好感。
她想了想，又發(fā)過去一句, 祝你安全順利。
那邊幾分鐘沒回話, 斯華年想他大概是放棄了，就把手機(jī)塞到枕頭底下, 睡覺。
第二天, 斯華年賴了會兒床, 起來的時候斯晉就已經(jīng)不在家了。桌上放著早餐和一張白紙寫的字條。
年年, 哥哥回公司了。早飯熱過再吃，新車在地下停車場, 車牌尾數(shù)是你的生日。開車小心。
一大早起來沒見到哥哥, 斯華年稍微有點失落。不過公司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哥哥不可能整天陪著她。
她把白紙拿回房間收進(jìn)抽屜里，然后把早餐放進(jìn)微波爐。
微波爐轉(zhuǎn)的時間里，斯華年在桌子旁邊坐下, 拿出手機(jī)給斯晉發(fā)微信。
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
猶豫了一下, 她又把輸入框里的字刪了。還是不要打擾哥哥工作。
早餐還沒熱好, 斯華年就隨手打開短信收信箱翻了翻。最上面的一條未讀消息還是蘇錚發(fā)來的，時間是凌晨一點的時候。
我這里有一些與你哥哥案子相關(guān)的資料，如果你想要可以交給你。中午12點，我在龍城大酒樓二樓君子竹包廂等你。
斯華年坐不住了。
跟哥哥有關(guān)的事情她沒法不在意。
看眼時間，現(xiàn)在10點半了。斯華年也沒心情吃早餐了，按停微波爐從里面拿出三明治，然后背上包出門。
雖然斯晉不在車上，但她聽他的話，開車仍然很老實。到龍城大酒樓的時候才十一點，斯華年決定先去君子竹包廂看一眼。
侍應(yīng)生詢問了她的名字，然后帶路上樓，包廂里居然已經(jīng)有人在等了。
斯華年走進(jìn)去，微微遲疑地問“蘇先生”
正在玩手機(jī)的人抬起頭來，上下打量她幾眼，笑道“斯小姐，來得這么早啊。坐。”
斯華年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
蘇錚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他們之前只見過一次，就是出事那晚，光線很暗，兩個人都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
蘇錚長得很像老元帥在歷史課本上年輕的照片，容貌算是英氣那個類型，但是他很白，總得來說還是好看的。
不過斯華年這時候并沒有心情關(guān)心他的長相，她惦記著那份資料，正想開口問問，就聽蘇錚問她“喝什么茶，杭城龍井還是伏城鐵觀音”
“龍井吧，”斯華年垂眸看著杯子，小聲提醒，“資料呢。”
蘇錚從小爐子上取下開水壺，親自沏了茶倒給她，“不急，先聊幾句。”
斯華年“”
蘇錚仿佛不知道她著急，笑著問“你車技很好，學(xué)了多久”
斯華年想了想，她是高中的時候喜歡上賽車的。說起來很是奇怪，爸爸媽媽死于車禍不久，她偏偏喜歡上了賽車，喜歡那種刺激到大腦一片空白的感覺。
“五年左右。”
“很厲害，”蘇錚毫不吝嗇地夸了句。
其實斯華年也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經(jīng)過了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他怎么也很難相信，那個勇敢到冒著危險救他一命的人，會是面前這個看上去軟萌又乖巧的小姑娘。
“謝謝。”
看出斯華年在努力忍著著急，蘇錚見好就收，不再扯廢話，從一旁的包里掏出一沓紙張遞給她“喏。”
斯華年認(rèn)認(rèn)真真翻完了，是一份全英文的資料。上面有很多專業(yè)術(shù)語還有一些圖表，她只能看個一知半解。
“這是某種藥物的資料”
“嗯，”蘇錚端起茶杯喝了口，“看不懂是吧，聽我慢慢跟你說。首先，你知不知道當(dāng)年，為什么法證局化驗不出你的血液里有藥物成分”
斯華年想了想，說“因為法證局設(shè)備落后”
“是，也不是，”蘇錚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當(dāng)時落后的不是設(shè)備，是技術(shù)。兩年之前，國內(nèi)檢測血藥濃度普遍用的是色譜法，檢測的濃度在千分之一微克到一微克每毫升之間。檢測不到，是因為你血液里的藥物濃度低于這個數(shù)。”
“嗯”
“你當(dāng)時抽血送檢是暈倒多久之后”
“一天半吧。”
蘇錚沉吟片刻，“那你吃下的，很可能是資料上這種藥，代號r9。”
斯華年見他說了一半沒下文，有點著急“然后呢”
然后蘇錚往椅背上靠了靠，似乎陷入了什么回憶。
“這個說起來有點長。那會兒我剛畢業(yè)，自己開了個小酒吧打發(fā)日子。酒吧么，你知道，魚龍混雜得很，每天都得想辦法對付什么藥啊毒啊。有一陣子，差不多就是你出事那段時間吧，稍微晚點兒，聽說國內(nèi)傳來了這種r9。”
斯華年聽得心跳都快了幾拍，捧個杯子眼巴巴等著。
這小模樣真挺可愛。蘇錚笑了聲，接著講“r9有個什么特點呢，就是它在血液里稀釋得特別快，沒一會兒就排干凈了。而普通的藥呢，就算過48小時，也還能測得出來。你懂我意思不。”
“有點懂，”斯華年微微歪著腦袋思索，“你是說我吃的是這種r9，可厲害了，查不出來，對吧。”
“嗯，”蘇錚摸了摸下巴，又接著道，“我當(dāng)時聽說嚇一跳，但是這玩意很貴，還不好弄。知道你這事情之前，我也沒聽說國內(nèi)有誰因為這個出了事。后來我想想，還有個原因。r9有個很嚴(yán)重的缺陷，你知道是啥不。”
“你能不逗我么。”
這關(guān)子賣得真讓人難受。
“好好好，”蘇錚舉手投降，“我說完，說完。這個r9的缺陷就在于，它跟不同血型的結(jié)合方式是不同的，現(xiàn)在你懂了沒。”
這回斯華年懂了。
她想了很久，怔怔道“意思就是，就是，給一個人下藥，必須知道那個人的血型”
“嗯，對。你有空的時候自己想想，當(dāng)年是怎么一回事。我讓人查了下，現(xiàn)在的質(zhì)譜發(fā)展很快，檢測范圍最低能到百萬分之一微克每毫升，所以你重新化驗就驗出來了。我知道的就這么多，其他我也不太清楚了。”
斯華年閉著眼睛，抱著腦袋拼命回憶上輩子的事情。是畢業(yè)的時候兩個女同學(xué)約她去酒吧玩是誰呢誰會知道她的血型
“哎哎，”蘇錚看她這模樣有點不忍心，“別介啊，都過去了那么久了。”
是啊，過去那么久了。
兩輩子那么久，哥哥進(jìn)了兩次監(jiān)獄了。
斯華年終于忍不住哭起來。不是嗚嗚的那種哭，就是咬著嘴唇默默流淚，模樣可憐極了。
蘇錚勸了幾句沒勸住，只好無奈地干等著。
斯華年哭了很久才停下來，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如果，如果是同學(xué)害我，還能不能”
蘇錚一下子就猜到她要說什么，擺擺手道“別想了，沒戲，告不成的。不過你要是想讓誰吃點小苦，我可以幫你一把。”
斯華年嚇一跳，“你涉黑啊”
“去，”蘇錚白她一眼，“小姑娘說話咋這么難聽，我要真那啥我爹不得把我撕了啊。”
他故意夸張的表情很是喜感，如愿把斯華年逗笑了。
她忽然覺得這人也沒那么咳。
“我知道了。我會查的，謝謝你。”
“你自己查啊，”蘇錚有點詫異，“不讓你哥查”
“我”
斯華年低著頭，聲音蔫蔫的“不想告訴哥哥。我這么笨，連同學(xué)是好人壞人都看不出來。我想，先查出來再跟哥哥認(rèn)錯，是不是就沒那么笨了”
蘇錚“”
確實笨。
但是面前的是他救命恩人，他不好意思說，只能幫著“你自己咋查啊”
“我請私家偵探吧。”
“得，我給你介紹個靠譜的，免得又給人騙了。”
斯華年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啊，”蘇錚掏出手機(jī)讓她掃，“來，加個微信，回頭發(fā)給你。”
“謝謝”
蘇錚忽然覺得心情不錯。
“叫聲錚哥我聽聽。”
斯華年猶豫了一下，
“錚不行，我只有一個哥。”
“”
蘇錚扯扯嘴角干笑一聲。
呵，真實。
說完正事，兩個人似乎不知不覺熟了不少，喝著茶扯扯閑話，居然也挺聊得來。斯華年看看時間，下午四點了。
“蘇錚，我要先走了。
蘇錚有點不樂意“急著干啥去啊。”
“去接我哥下班。”
蘇錚噎了噎，問“你對你哥那么好啊。他對你好不”
“好啊，”斯華年說到哥哥，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我哥哥可溫柔了，會給我做飯，每天都夸我聰明”
“就你”
“你什么意思。”
“沒啥意思，”蘇錚摸著下巴琢磨，“我家那個是我親爹，還三天兩頭罵我廢物。我尋思你哥對你比親爹還好點啊。”
斯華年抱著杯子傻樂，忍不住咯咯笑“有可能。”
蘇錚郁悶地擺擺手“走吧走吧。”
斯華年忽然想起來個事兒“你真要去當(dāng)兵了啊。”
“嗯哪，”蘇錚嘆口氣，“你說我這兒子當(dāng)?shù)倪@么拿不出手，萬一哪天再像這次這樣莫名其妙死了，我爹不得氣死啊。我尋思還是去當(dāng)兵，萬一死在戰(zhàn)場上，估計他能好受點。”
斯華年跟蘇錚道過別，出了酒樓，開上車直奔公司。
好想哥哥。
超級想。
到了之后，林竣親自下來接她上去。
進(jìn)了電梯，斯華年問“你怎么就把我給賣了啊。說好不告訴哥哥呢。”
林竣自知理虧，摸摸鼻子“你是沒見他冷著臉逼問有多嚇人，瞞不住啊。”
“騙人，”斯華年兇巴巴瞪他一眼，“我哥哥最溫柔了。”
林竣欲言又止，面色古怪。
“我哥哥知道這事都哭了，”斯華年氣哼哼的，“我詛咒你，詛咒你今年找不到女朋友。”
林竣笑了“不好意思，我昨天剛答應(yīng)了女朋友的追求。”
斯華年“”
她本想再回?fù)魩拙洌鋈灰庾R到一件事。之前哥哥在監(jiān)獄里，林竣身上擔(dān)子這么重，肯定是沒心情、也沒時間談戀愛的。說起來，還是他們兄妹倆耽誤了他。
感覺有點抱歉。
“算了，”她移開目光，小聲嘟囔，“原諒你了。”
叮。
電梯到頂樓了。
林竣指了指正前方的門“你哥在那兒，去吧。”
斯華年乖乖道了謝，走到門前，抬頭看眼墻上“總裁辦公室”的牌子，正要敲門，忽然聽見哥哥的聲音傳出來。
“拿回去，重新畫。11月沒有其他重要節(jié)日，設(shè)計部既然覺得有必要推出萬圣節(jié)小型系列，就認(rèn)真做。中秋才過去多久爪鑲換成夾鑲，刻面換成素面，這種換湯不換藥的設(shè)計，是覺得消費者可以隨意糊弄還是不值得尊重這種事情我不希望有下一次。還有，下次先在設(shè)計總監(jiān)那里通過了，再拿到我這里來。違反規(guī)定流程按照公司條例進(jìn)行處罰，你可以走了。”
斯華年聽得呆住。
哥哥好兇啊。
他的聲音沒了那種低低的溫和，換成了冷冰冰的怒意和一點斬鐵截釘?shù)睦溆玻犐先ビ行┠吧?
她正發(fā)著呆，門開了，走出來一位年輕的女設(shè)計師，臉色很難看。斯華年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敲敲門。
“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