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靈自顧自摸著下巴又嘀咕了幾句,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趙蕎臉色不對。
“呃,方才只是我的推測,”韓靈忙道,“我這人琢磨事時會跑神,常常自說自話,那些話只是思索過程,并非確鑿的診斷結(jié)論。”
趙蕎垂眸頷首后,兀自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韓靈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疑心自己可能捅什么婁子了。
不過他是個醉心醫(yī)術(shù)的一根筋,對傷患、醫(yī)案之外的事并不大放在心上。
只稍許困惑了幾息功夫,他就將趙蕎的古怪反應(yīng)拋諸腦后,折回賀淵的寢房重新探脈。
此刻賀淵已從那股突如其來的痛楚中緩過勁來,坐在床沿正要站起。
“賀大人稍等,我得替您再探一次脈象。”
韓靈腳下不停,趨步近前。
一旁的中慶趕忙拿了雕花圓凳過來。
賀淵配合地坐回榻上伸出手臂,淡抬眼睫,誠摯道謝。
“有勞韓太醫(yī)。”
雖韓靈等幾名太醫(yī)官是奉昭寧帝之命而來,賀淵卻并未覺得理所當然,該有的禮數(shù)總是要的。
“賀大人太客氣了,我進來一回您謝一回,真真折煞我。”
韓靈伸手搭上他腕間,見他像是在朝外張望,便順口道“趙二姑娘沒跟來的,像是走了。”
賀淵滯了滯,緊接著便若無其事的漠然道“嗯。”
候在旁側(cè)的中慶忐忑地低頭垂眸。
這些日子趙二姑娘每天都來,之前七爺沒醒時她都會待很久,臨走前還會細細叮囑幾句。
沒哪次像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的。
雖說趙二姑娘不像個斤斤計較的,可七爺醒來后就記不得與她的事,這著實有些傷人,想必她今日過來本就不大自在。
先前七爺忽地頭疼成那樣,所有人都慌了手腳只顧上這頭,竟將那么個貴客晾在外,想想還真是失禮。
重新探脈、望氣過后,韓靈并沒有妄作論斷,只叮囑賀淵靜養(yǎng)勿大動,便匆匆回太醫(yī)院去想法子論證自己的推測。
韓靈走后,賀淵讓中慶倒了溫水來抿了兩口,便靠坐在床頭面無表情地走神。
中慶小心翼翼覷著他的側(cè)臉,最終還是沒忍住,小聲道“七爺。”
賀淵回魂,側(cè)過臉看向他,眉梢疑惑輕抬。
“先時大家慌了手腳,怠慢了趙二姑娘,怕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賀淵垂下眼簾,壓住心里那股莫名的煩躁,“畢竟登門是客,雖事出有因那也是失禮。你讓人上信王府致歉。”
醒來后被告知自己缺失了一整年的記憶,局面荒唐得一團亂麻,他本就有些茫然無措。
再加上那段記憶里竟還有個據(jù)說即將與他議親的姑娘,這就更叫他傻眼了。
他完全不知該拿那個趙二姑娘如何是好。
若直接說“對不住,我不記得我倆有什么事,不如一拍兩散”,似乎過于冷酷殘忍。
眼下他連自己過去那一年究竟怎么回事都還沒鬧明白,實在想不出合適的法子來處理趙蕎的事。
只能先這么客客氣氣地淡著。
倘使趙蕎只是個尋常貴客,那賀淵這么處理倒也有禮有節(jié)。
可賀淵忘了自己與她的關(guān)系,中慶又沒忘。
“七爺,只是致歉的話,會不會太稍顯冷淡”
賀淵冷冷瞟他“那你說怎么辦。”
“或許,該邀她明日過來用個飯”中慶提議,“姑娘家要面子的。今日終究是咱們怠慢了,若還冷冷淡淡不給人臺階,萬一她明日不來了呢”
賀淵再度垂眸,握著杯盞的手輕輕晃了晃。
“不來也好。”
坦白說,他甚至不知該怎么面對她才好,來了也是大眼瞪小眼。
她眼底那份傷心酸楚總揪得他發(fā)慌。
她難受,他也不好過。
可他又能怎么辦
他就真記不起自己與她有什么情意繾綣的過往,想安慰兩句都不知從何說起。
中慶沒敢再多嘴,轉(zhuǎn)而道“對了七爺,大將軍發(fā)了家主令,對祖宅那頭只說您是輕傷,不讓灃南來人添亂。他今早出京去利州之前單獨囑咐過我,說您受傷的事牽扯頗深,目前對外盡量不張揚詳情。您看,咱還接不接老夫人過來”
上個月賀淵出京前曾吩咐,讓在這月下旬接老夫人過來,準備與信王府議親。
“既大將軍下了家主令不讓灃南來人,那還接什么”賀淵仰脖子將剩下半盞溫水飲盡,隨手把空杯遞給中慶。
他堂兄鷹揚大將軍賀征目下是灃南賀氏家主。
既下了家主令,那賀家上下都得遵從。
賀淵煩躁躁地揉捏著眉心“況且,不是你告訴我,信王殿下與大將軍同去利州了嗎”
信王府當家人都不在,議哪門子親
而且眼下他這情形,看著趙蕎幾乎就是個陌生人,這親要怎么議
他很少這樣說話帶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