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身上穿著材質(zhì)普通的紅色長裙, 為了做戲全套,腳上還被套上了繡花鞋。
繡花鞋偏小, 他的腳后跟露了一半在外面,只要不是掀開裙子,沒人會發(fā)現(xiàn)這點怪異之處。
低頭抓了抓身上的緊巴巴的腰帶,李魚羞惱,“你什么時候給我換的。”居然還好意思問喜不喜歡。
莊嵬, “你睡著的時候。”
李魚氣結(jié),絕對是故意的,他睡覺是沉,但還不至于耳邊敲鑼打鼓都不醒的程度。
實在不喊不醒,拍拍臉, 揪個耳朵也是可以的。
看出青年心里的憤慨, 莊嵬的手從青年領(lǐng)口拂過,慢條斯理替他整理衣襟, 叮囑道, “你臉上帶著妝,別用手蹭臉, 若是還犯困,就把臉藏在我懷里再睡會兒。”
李魚想起之前迷迷糊糊間聽見的說話聲,抓緊韁繩,望了眼前方漆黑的山路,“官兵是來抓你的嗎為什么”
莊嵬把自己目前的身份解釋一遍,分析道,“知道我只身前往西陵的只有幾位副將,恐怕是這幾人間出了叛徒,向西陵出賣了我的行蹤。”
手底下的幾位將軍,皆是和原主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戰(zhàn)場一起上,有酒一起喝。可若是真的細(xì)想起來,其中某位近來的確有些可疑,尤其是在他從敵營回到東陵軍營之后。
莊嵬心里有了懷疑的對象,臉色反倒沒那么陰沉了。
結(jié)實的胳膊摟上青年的腰,下巴壓住對方頸窩,邊駕馬往前走,邊低聲說道,“他們抓不到人應(yīng)該還會回來,我們找個小山村先安頓下來,等風(fēng)頭過了再走。”
李魚皺了皺眉,“戰(zhàn)事沒關(guān)系嗎”
莊嵬嗤笑,“西陵皇帝提出暫時休戰(zhàn),派了大使到東陵講和,將士們正好得以喘息,稍作休整。”
邊關(guān)沒事了,李魚身上有事兒,他渾身不自在的拉扯身上的衣服,“得找機會先把我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吧。”
“裝扮成夫妻比兩個男人一起出行更方便,不易引人注目。”莊嵬順手從經(jīng)過的枝丫上摘下一朵不知名的小紅花,插入青年的發(fā)髻中。
李魚,“”
他滿臉懷疑,“你沒誆我”
莊嵬的嘴唇在青年看不見的地方勾出弧度,聲音正經(jīng)嚴(yán)肅,“沒有。”
其實男人說得沒毛病,如果官兵們查到餛飩攤兒,再順著查到南風(fēng)館,他的身份輕易就會暴露。
到時候追兵們手里的畫像,就會從一張變成兩張。
李魚歇了換回男裝的心思,決定先忍著。
汗血寶馬仿佛是為了迎合自己如今的落魄形象,一路都沒找回之前狂奔的雄風(fēng),四條腿慵懶閑適的踢踏,像是出門踏青的嬌小姐。
馬背上,李魚的身體隨著馬兒輕微搖晃,沒多久,瞌睡搖出來了。
他打了個哈欠,調(diào)整坐姿,手掌在男人的胸口拍了拍,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繼續(xù)睡覺。
莊嵬護著懷里的人,神采奕奕,仿佛感覺不到疲憊。
夜晚的山道并不安靜,蟲子們凌亂的歌唱聲從左右兩邊的草叢中傳來,漸漸地,大寶馬沿著山道,走到了岔路口。
莊嵬的手伸進(jìn)包袱里,給了1551一個腦瓜崩,“查看地圖,看看往哪邊走能最快抵達(dá)小鎮(zhèn)或者山村。”
1551迷迷糊糊的,粉色舌尖舔了自己黑色的小鼻尖。
它烏溜溜的眼睛突然一直,失去了光彩,腦袋上彈出光屏,上面是一副非常詳盡的三維立體地圖。
莊嵬瞇眼思索片刻,有了決斷,繼續(xù)趕路。
沿著岔路右邊的山路一直走,大概二十里地的樣子,兩人一狗一馬抵達(dá)了目的地。
此時的天邊泛出魚肚白,有勤勞的農(nóng)夫已經(jīng)出門準(zhǔn)備下地干活。
他挑著兩個潑糞桶經(jīng)過,見到村口的人愣了一下,神情戒備起來,“您是”
莊嵬看了眼懷里的人,面不改色道,“我媳婦病了,聽說村子里有隱士名醫(yī),特意帶他來看看。”
農(nóng)夫神情古怪,自己在村子里住了三十年了,怎么從沒聽說過什么名醫(yī)。
“我一定是搞錯了,我們村子里沒有名醫(yī),赤腳醫(yī)生倒是有一個,頂多能看個頭疼腦熱。”
莊嵬裝得挺像回事,眉頭緊鎖,痛苦,為難,躊躇。
最后像是經(jīng)過極其復(fù)雜的思想斗爭,他下定決心問,“請問,村子里有能落腳的地方嗎”
農(nóng)夫不明所以。
莊嵬說,“我媳婦已經(jīng)昏迷一天一夜,再這么趕路恐怕身體吃不消。”
女人身子較男人嬌弱,農(nóng)夫想了想說,“村子里大牛家有兩間廢棄的屋子,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莊嵬把馬兒的韁繩攥在手上,抱著青年下馬,“勞煩帶路。”
農(nóng)夫好奇瞅了眼男人懷中的女人,身量像是比普通女人更高,手腳更長,腦袋上抱著布條,應(yīng)該是怕著涼。
看著挺壯實的,怎么就一病不醒了呢。
農(nóng)夫腳下突然頓住,站在原地問,“敢問公子,你家內(nèi)人得的是什么病”
要是什么傳染病,他絕對不能把人帶進(jìn)村子里。
莊嵬知道他的顧慮,解釋道,“身體虛弱,嗜睡,您放心,不是會傳染的疾病,否則我哪能安然無恙的帶她出來求醫(yī)。”
農(nóng)夫點點頭,覺得有道理,若是真的有事,距離這女人最近的人肯定是第一個被傳染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繼續(xù)往前走。
大牛前兩年在都城給米鋪做苦力,攢了點錢,給家里起了房子,從前兩座破得不能再破的土墻房子就被廢棄了。
農(nóng)夫帶著莊嵬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給眼盲的母親做好早餐,扛著鋤頭準(zhǔn)備下地。
“大牛,你等等。”農(nóng)夫把人叫住,細(xì)細(xì)說了情況。
大牛為人豁達(dá)熱情,二話不說就把莊嵬帶去了自家的老房子。
老房子是兩間屋子打通連接在一起的,內(nèi)里是臥房,鋪著干枯的稻草,外面那間算是簡單的堂屋,只擺著一張鋪滿灰塵的四方桌和兩張破凳子。
他撓了撓后腦勺,憨厚的說,“你們先歇著,我去給你們拿被子過來。”
大牛動作利索,三兩步就離開了老房子的范圍,早在進(jìn)門時就已經(jīng)醒來的青年睜開眼睛,抱著胳膊,揶揄的看向莊嵬。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能說謊,草稿都不帶打的。”
從官兵到村民,瞎話張嘴就來,最厲害的是臉不紅氣不喘,毫不心虛,李魚打心眼里佩服
莊嵬兩手撐在床上,身體前傾,“怎么,要懲罰我嗎”
李魚趕緊后退,“你高興就好,我為什么要懲罰你。”
而且罰到最后,吃虧的難道不是我嗎。
莊嵬抬手落在青年臉上,替他將臉上暈染的紅“疹子”擦掉,溫柔的問,“還困嗎”
李魚順手抓了根干枯的稻草在手里把玩,“不困。”
話音剛落,大牛抱著被子,騰手敲了敲門。
莊嵬拉開木門,接過對方手里厚厚的床被,聽見對面的人說,“我們這里四面環(huán)山,夜里涼,你看看被子夠不夠,不夠我再給你抱一床過來。”
李魚盤腿坐在臥房,將外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感嘆,這大牛可真是一個老實的好人。
兩人就這么暫時在小山村內(nèi)住了下來。
在屋子里窩了兩天,李魚擦掉臉上新被點上的“紅疹子”,走出了房間。
村里的女人見了他“身體好轉(zhuǎn)”,熱情地打著招呼,“夫人這是醒了啊,我家相公剛剛還在跟你相公說,要不要找神婆來看看。”
李魚后怕,還好他爭氣“醒”得早。
他裝不來女人嬌羞的模樣,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朝著莊嵬的所在的位置走去。
男人正在三里地外的河里撈魚。
莊嵬這幾天已經(jīng)成功融入了當(dāng)?shù)厣睿瑥陌兹绽锶ザ汲亲龉さ娜丝谥刑铰牭讲簧傧ⅰ?
李魚的身份沒兩天就被查到了,被和他的畫像一起貼在告示欄上,只要有人能線索,賞金千金。
奈何兩人如人間蒸發(fā),除了見過他們最后一面的餛飩攤攤主,再無人見過。
李魚和莊嵬就在村子里過了整整兩個月。
一天半夜,房門突然被敲響。
來人是兩名身著勁裝的黑衣男子,門一開,兩人就單膝跪下,“屬下來遲了,請將軍贖罪。”
里間,李魚扒著門框偷看到這一幕,羨慕得很,太有排面了
他蹲下,側(cè)耳偷聽。
莊嵬,“無事。”
他是六天前趁著愛人和其他村婦學(xué)刺繡的時候,獨身去了一趟都城的某家錢莊。
在各大大型錢莊駐扎的都城,他去的這家不大不小,不會因為規(guī)模太大引人矚目,也不會因為太小缺乏信譽度而沒有客人。
去了以后,莊嵬表明身份,小廝立刻帶他去后院見了老板。
老板是東陵人,是原主放在西陵的暗樁,找他是為了讓他遞送消息回東陵,通知暗衛(wèi)準(zhǔn)備接應(yīng)。
莊嵬側(cè)首看了眼左手方向的門縫,眼底閃過無奈,轉(zhuǎn)瞬變?yōu)閲?yán)厲,“我在信上說的是到邊關(guān)遼城接應(yīng)。”
暗衛(wèi)一,“是陳副將不放心,特意囑咐我等到都城來。”
莊嵬沒有計較這些小事,交代道,“喬裝打扮成商隊,三日后就走。”
小山村的人熱情善良,呆了兩個月,相互之間多少生出一些感情。
正式分別之前,一位大嬸拉著李魚走到一旁,低聲叮囑,“你骨架大,平日里也不愛說話,時間久了,男人就會對你缺少興趣,你別怪大嬸兒多嘴,真的,你得改改自己的脾氣,成日里也別再硬邦邦的,身體得嬌軟一點,學(xué)著擦點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