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玉的目光停留在山神身上時間不短, 后者想忽視都難。
它“回望”柳青玉,飛快道“寫,你也寫。”
其言語之間, 柳青玉面前的土地驟然隆起, 形成了幾張桌椅。
并且山神還不知從何處弄出來了筆墨紙硯,一樣樣整齊地放置在桌面上。
“請請請您請這邊坐”山神又一次地對柳青玉說, 姿態(tài)十分謙虛。
盡管只有一條腿模樣的山神沒長有臉,然單從其語氣便可聽出他心中的急切難耐。
莫非這位山神是個真詩癡
如是想著, 假詩癡柳青玉取過山神的紙筆坐下。
而寧采臣和安幼輿原本蹲著寫劃,猝不及防聽見山神說話, 猛抬頭卻見河中央停著一條巨腿, 立時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緊張到手腳不知道怎樣放。
山神發(fā)現(xiàn)他們木頭人似的傻站著, 連忙也道“紙筆都準備好了, 兩位也請就坐吧。”
兩人渾身緊繃, 雖通過柳青玉的解釋“知曉”腿妖實際是山神,可看著它的巨腿身體,仍免不了感到頭皮發(fā)麻。
他們求助地望向柳青玉, 卻見柳青玉一筆一劃盡是從容, 汪可受亦是埋頭揮毫。兩人互看一眼, 咽了咽唾沫,到底是鼓起勇氣,同手同腳地挪了過去。
待到柳青玉四人詩成之時, 早前受驚四處飛散的鳥群盡已歸林。
清風(fēng)徐徐, 溫柔拂過。
柳青玉握著成詩才起身,寧采臣和安幼輿便迫切捧著自己的過來遞給他,然后又馬上縮到了一邊。絞著手, 說不清是拘謹還是緊張。
柳青玉沒說什么,快速掃了幾眼他們詩作,暗自點了點頭。
文筆斐然,看來十年寒窗沒白讀。二人身上固然有些小毛病,但自身才情還是值得稱贊的。
這般想著,柳青玉帶著四張紙步往河中山神。
不等他走近,等候多時的山神便彎“腰”卷走了四人所做之詩。
嗯,如果一條腿有腰的話。
“您看看喜歡哪一首。”似乎看不見山神的冒失之舉,柳青玉溫聲說道。
將四張紙當(dāng)成了稀世珍寶,山神好似孩童吃了糖一般歡喜,傻樂著回道“都好都好,我都喜歡。”小孩子才做選擇,他當(dāng)然是都要了。
話罷,山神整條腿左搖右晃起來,模仿人類書生誦讀時候搖頭晃腦的樣子低吟淺誦。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起碼五、六十次之后,它才想起冷落了贈詩人,緊張兮兮藏起贈詩,急忙忙抬腳上岸。
受堵多時的河水找到了缺口,湍急涌向下游,發(fā)出轟隆隆的響聲。
“某為附近一山山神,因這番天生天長的模樣常受同僚排擠,只能枯守這荒僻之地。偶有遇見凡人時候,也讓當(dāng)成妖魔鬼怪恐懼,無一人愿意與我交流,更遑論作詩相贈了。”
“說實話,數(shù)百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與我這般友好親近。我心中好生感動,還請諸位原諒我之失態(tài)。”
山神揮灑淚水,由于其體型過大,淚水便如小溪蜿蜒流下。
不一會兒,地面已似下過了場小雨一樣濕潤。
寧采臣和安幼輿聽著山神的遭遇,意識到自己也是山神口中視之為妖魔的凡人之一,給對方帶來了傷害,心里五味雜陳,不是滋味極了。
不過也因此,對著山神畸形的外表,他們再也不會恐懼了。
同時,他們也下定決心改一改自己看中外相的毛病,為免日后再一次的因此無形傷人。
“如此說來,山神方才驅(qū)趕的便是因之惹怒了您的人嗎”柳青玉指代的是他剛剛用道術(shù)觀察到的那群人。
“并非如此。”山神連忙否認,并解釋道“此地人煙稀少,并無我之信眾,于是只得常年沉睡打發(fā)時間。往常都是睡得極好的,可近些年耳邊總能聽到一些敲敲打打的鬧聲,吵得我不能安睡。今日我實在受不了蘇醒,發(fā)現(xiàn)居然有一群山賊在我山上建了寨子,哪里還能容忍”
“一時忍不住火氣,驅(qū)趕賊人的動作粗暴了些,驚擾諸位,是我不是。”
也就是說,假如不是山神醒來驅(qū)趕山賊,那么他們再走一段路程,便極有可能落入山賊手中。如此說來,先前山神不僅沒想殺他們,反倒還可能救了他們一命。
寧采臣與安幼輿聞悉此事,心中越發(fā)愧疚。
便在他們恨不得把自個兒塞進泥縫里之際,山神又道“這樣吧,為表歉意,亦為致謝,某住處幾件東西贈予眾位。”
寧采臣兩人早已無地自容,此時哪里肯收山神贈禮,一聽立馬連連擺手說不要。
“請隨我來。”
山神充耳不聞,徑自招來山風(fēng),帶著柳青玉一眾人飄到自己的腳面上,隨后一步便跨過了幾座山嶺,可比之前驅(qū)趕山賊的步伐大了去了。
才十步不到,柳青玉等人只感覺眼睛花了幾下,自己就來到了一處萬丈高峰之下。
抬首一看,峰高處云霧漫漫,高壁上懸掛著零零散散許多爛木頭,蜿蜿蜒蜒自山腳到峰腰。看樣子,約莫是一條棧道。
只是不知因何,棧道修至一半便遭到毀壞四散崩裂,成了如今這般。
留意到柳青玉打量了山壁好幾眼,山神看出了他的疑惑,出聲解釋說“山頂是我安寢之處,許是有時候翻身動靜大,時常踢碎些石頭掉落,叫那些可惡山賊見了心生貪念,造了條棧道企圖上去。前邊兒提起過的鬧醒我的響動,就是他們修棧道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