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燈火通明,今晚該檀兒和玉珍當值,玉珍一向警醒,她根本抽不出身來找遺詔,想了想也就退出游戲了。
剛回到扶云殿,外頭就傳來了不小的動靜,明苒撐起身掀開床帳子,就見西紫飛快進來,跑得太快,一個踉蹌差點兒絆倒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么天塌了還是地崩了”
西紫指著外頭,急紅了臉,結結巴巴道“陛下、陛下陛下過來了,已經(jīng)到殿門口了”
“嗯”
明苒還云里霧里,西紫把她從床上拉下來,也顧不得衣衫如何了,拎了一件雪絨披風罩起來,從頭裹到腳,拽著人就往跑。
明苒被拉出來的時候還是懵的,直看到上首榻椅,輕撥著小幾上茶盞的人她沒能緩過神來。
還是青叢暗暗在她胳膊上拍了一把才叫人清醒過來,屈膝問好,“陛下。”
荀鄴是另換了衣裳過來的,煙色的長袍,在不比紫宸殿明亮的燭光下顏色顯得愈發(fā)淡了。
他聽見輕軟的聲音,擱下茶蓋,輕抬起眼來。
來人身上套著一件雪絨披風,冬日白雪一樣的顏色,想是方才已經(jīng)準備歇息了,長發(fā)散著,還稍有些凌亂。
這般比起他平日所見,又是另一番模樣了,倒是新奇又亮眼。
他舒眉輕笑了笑,“坐吧。”
能坐下自然是好的,明苒尋了個離他遠些的位置,“謝陛下。”
以往在這位皇帝陛下面前都是扮的別人,現(xiàn)在真身擱這兒面對面,一時半會兒還真有些不適應。
不過她慣來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見這位皇帝陛下的次數(shù)多了,勉強能算個熟人,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又自在了。
“陛下特意這個時間過來是有什么急事嗎”
荀鄴輕笑,“過來看看罷了。”來看看能使得出奇行異術的,究竟和尋常人有什么不同。
言罷,平靜無波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輕挑了挑眉,看起來好似也沒什么相差的。
沉默片刻,想想這些日子的事兒又頗覺有趣。
啟聲道“你近前來。”
明苒起身過去,待她在前方停下,那人這才放下手里的茶盞,也緩緩起了身。
荀鄴約高出她大半個頭,兩相對立著,稍一低眸,便能看見她細軟雜亂的黑發(fā),白皙細膩的肌膚和眼瞼低垂輕顫時落下的密密青影。
他抬起手,輕輕覆落在她發(fā)頂上,長發(fā)微涼,叫他掌心的溫熱都散了不少。
明苒驀地睜大眼,有些驚訝地看向他,視線落入那平靜表象下深寂的眼眸里。
荀鄴沒有急著收回手,反而垂眸,蒼白清俊的面上顯出一抹淡然淺笑。
明苒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微蹙著眉,雖然因為游戲她經(jīng)常見到他,但就對方而言,他們事實上也就是今天剛見面的陌生人,盡管名義上她是嬪妃,他是皇帝。
明苒稍退了兩步拉開距離,“陛下”
荀鄴手下一空,他沒有應答,只道“過來。”
他聲音溫和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青叢給使個眼色,明苒只得又往前回走兩步站到原來的位置。
宮人垂目斂息,殿內無聲。
“嘶”驟然聽到明苒的聲音,西紫驚了一下,她自小在明府長大,沒受過的宮里規(guī)矩,青叢等人埋頭垂目絲毫不動,就她急得抬起了頭。
立著的人抬手捂著自己的臉,微瞪大了眼,下一刻就聽見她家小姐含著驚異的聲音,“陛下您捏我做什么”
雖然不疼,但這感覺總是怪怪的
荀鄴收回手背在身后,唇角笑意愈濃了些,他像是沒聽見她說了什么,又看了她一眼,大步離開。
王公公好不容易把自己瞪出來的眼珠子裝回去,搖著胖墩墩的一身肉小跑跟上去。
邊追邊喊道“陛下、陛下您慢點兒。”奴才因為太震驚了腿有點兒軟,跟不上啊
明苒揉了揉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自己的頭,仰頭望天半刻也沒琢磨出來個玩意兒,擺擺頭慢吞吞地晃回床上。
她倒床上沒一會兒就睡了,西紫放下簾幔長舒一口氣,心想這世上是再沒有比她家小姐更心大的了。
扶云殿歇燈入眠,從這邊離開的荀鄴卻往梅園里坐了會兒。
攜著暗香的冷風鉆入衣懷,揄引長袖,攤開手,凝眸半晌。
雙目清然,輕唔了一聲。
果然只是看起來和尋常人沒什么不同,他方才碰了碰頭,掌心到現(xiàn)在都是微燙的,捏了捏臉手指都有些無力了。
他眼尾微勾,眉梢?guī)Α?
果真是個會使奇行異術的。
扶云殿里睡得正香的明苒翻了個身,夢中呢喃了一句,“病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