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苒表情微僵，醞釀半天的情緒陡然卡在喉嚨里，她抓了抓身前的衣袍，干脆叩拜下去將哭喊改換成沉痛地抽噎。

“陛下微臣、微臣”

殿前柔軟的裙擺落在地上像春日綻開的花，多日不見，這一來仿佛就是給他奔喪的。

荀鄴凝睇不語，默然半晌后，她還在斷斷續(xù)續(xù)車轱轆地念著陛下微臣。

荀鄴稍有無奈，“沈卿到底想說什么”

明苒抽噎了半天發(fā)現(xiàn)怎么也哭不出來，直起腰來裝樣子抬袖擦了擦眼睛，在人仔細看過來之前又拜下去，努力啞著聲作哽咽狀，“陛下，微臣做錯了一件事，還請陛下饒恕臣的罪過。”

荀鄴回到御座，輕叩桌面，清聲道“你且先說說看。”

明苒快速組織了一下語言，沈大人開不了口，她卻沒什么心里障礙，語調(diào)沉沉，叩頭回道“微臣、微臣不是個男人。”

進門來的王公公大驚，差點兒把手里的漆木托盤甩出去他忙穩(wěn)住，沈大人怎么能這么埋汰自己呢男人怎么能說自己不是個男人呢

王公公心中腹誹，飛快往上頭偷瞄了一眼，案前的帝王面色未變神情如常，只眉尾微微上揚，薄唇里吐出一個字來，“哦”

他這個反應(yīng)平淡得過分了，不過經(jīng)過這些日子看來，這位皇帝陛下一向心定神安，泰然自若，也不奇怪。

明苒琢磨不準(zhǔn)他這反應(yīng)里的意思，只好繼續(xù)道“微臣女扮男裝二十余載，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多年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臣自知欺瞞陛下罪該萬死，今日特來請罪。”

說了半天上頭沒聲兒，明苒個人是挺佩服沈大人的，能在這樣的時代憑借自己的實力坐到這樣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明苒呼出一口濁氣，直起身來，跪在地上抬手作揖，“陛下，女扮男裝雖非臣所愿，但事已至此，臣無話可說，可是微臣又裝了一肚子的話想說，自”

她話至一半，坐在上首的人出聲截斷，“行了。”

荀鄴唇角微動，目光輕瞥著跪在殿前的人，緩聲問道“沈卿以為朕為什么會將你提拔到朝陵書院任職”

不待底下人作答，又繼續(xù)問道“是因為你生而為男”

他起身，指尖輕抵長案，兀自答道“很顯然不是。天下間男男女女?dāng)?shù)之不盡，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大衍律例哪一條規(guī)定過女子不得為官嗎沒有。你為朝廷百姓辦事，朝廷與你俸祿官階，僅此而已。”

他淡淡道“朕看重的是你的能力，需要的是你的能力。你是男是女和朕有關(guān)系嗎很顯然，沒有。”

“你若有本事，便是丞相之位朕也能讓你坐得，你若是個草包，公侯王族也給朕滾下去。”

他站在上頭，像極天涯盡頭的霜雪，沐了日光，高不可攀。

明苒抬起頭，有些發(fā)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聽話里的意思，皇帝陛下是不打算追究此事

旁邊從震驚里緩過神來的王公公卯足了勁兒給她使眼色，明苒接收到信號立時拜道“微臣叩謝陛下”

她真的沒見過比這位還要善解人意的皇帝陛下，盡管她兩輩子只見過兩個皇帝

荀鄴卻是挑眉，“你謝朕什么”

明苒不解，回道“謝陛下饒恕微臣的罪過。”

荀鄴微微一笑，“朕何時說過要饒恕你的罪過”

明苒“”所以你剛才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是干嘛的

荀鄴慢聲道“沈卿，朕方才只是在肯定你的能力，但這欺君之罪按律”

欺君之罪，按律當(dāng)誅，砍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