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大男人帶什么鐲子,早就不想要了。
薛匪風(fēng)看見沈清然的手不安得在輪椅上的破口上磨著,了然。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玉,沈清然今日為了他變賣鐲子,他自然也該盡可能地為沈清然打算。
不能讓沈清然一輩子跟他耗著,自己身份敏感,動輒引來殺身之禍。等外面安定了些,如果沈清然愿意,再找一戶好人家嫁了吧,天皇貴胄隨他挑。
心里這么想著,薛匪風(fēng)卻萌生了一點煩躁,好像要給沈清然找對象是一件難過的事情。
他細細思考這種奇怪心思,最后恍然大悟。
外面那些叫得上名字的王侯將相,各個無能之輩,庸庸碌碌,妻妾成群,通通不是好去處。
這件事不能急。
薛匪風(fēng)心里寬慰了些。
沈清然攙扶薛匪風(fēng)坐到輪椅上,還推著在屋里逛了幾圈,沒有太大顛簸,挺好使。
若是讓常銘看見了,定然不可思議,這還是那個死活不要拐杖不要輪椅的大將軍嗎?
……
臨近傍晚,沈清然站在廚房,中午用的碗筷還沒洗,苦味的葫蘆瓜還剩半盤。
也難為薛匪風(fēng)面不改色吃了一半。
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如此捧場的人了。
沈大廚的廚藝遇到滑鐵盧,以前糊,難吃,今天變本加厲,無中生有一個“苦”字。
晚上吃什么?
不然把這盤端出去繼續(xù)吃……沈清然默默譴責良心,一邊又覺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這個水平。
恰好張嬸有事來找他,沈清然端著葫蘆瓜愁眉苦臉,很想問張嬸哪里出錯。
可是張嬸不識字。
薛匪風(fēng)仿佛與他心有靈犀,替他道“清然想問這盤瓜為什么吃起來味苦?”
沈清然聽出薛匪風(fēng)語氣揶揄,臉紅地瞪了一眼。
張嬸一聽,臉色驟變“吃了沒?苦瓠子可不能吃,有毒!吃多了要命!”
瓠子,即葫蘆瓜,分甜苦兩種,苦瓠有毒,甜瓠味美。
張嬸一連問了幾句“吃了沒”,見夫妻倆面面相覷,哪天中毒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樣子,再看盤里,葫蘆瓜連皮都不知道削,不由得拜了幾句佛,“偏偏讓你摘到了苦的……也怪嬸子,沒跟你說清楚,哎,我以為大家都知道不能吃。”
沈清然無地自容,他以為是自己廚藝逆天,難吃到一定境界……結(jié)果還真是他給薛匪風(fēng)下的毒。
他挪到薛匪風(fēng)后面,狗腿地給他捏肩,我不是故意的。
薛匪風(fēng)把手伸到肩上,頓了頓,把沈清然的手撥開,“我不怪你,不必自責。”
這兩個人真是沒眼看,張嬸跟相公新婚時都沒這樣,她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來是給你送幾個雞蛋,這幾個都是能孵出小雞的。我看你們家里的雞吃光了,得趕緊養(yǎng)幾只過年了好祭祀。”
張嬸本可以等小雞孵出來了再給,但她轉(zhuǎn)念一想,沈清然也不能一輩子什么都不會,趁剛成婚,這些手藝都得學(xué)起來。
于是沈清然被迫聽了一節(jié)“小雞的孵化和養(yǎng)殖”,怎么保溫,怎么分辨是不是死蛋,小雞出來了要怎么給它保暖……沈清然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恍恍惚惚地想,這不是女主的技能嗎?為什么他也要學(xué)?他的目標難道不是等待女主,然后自告奮勇給女主當賬房先生?他名校金融畢業(yè)的高材生,動腦子比較適合他。
張嬸的語速很快,還帶點外地口音,沈清然常常記不住知識點,只好扭頭看薛匪風(fēng)。眼尾耷拉,人見人憐。
薛匪風(fēng)接受求助,“咳,張嬸,跟我說吧。”
張嬸掃了一眼他的瘸腿,“還是清然學(xué)吧。”
薛匪風(fēng)無奈地朝沈清然攤手。
沈清然硬著頭皮繼續(xù)“……”
好多名詞聽不懂,他變文盲了嗎?
最后,在沈清然連連點頭中,張嬸留下十六個受精的雞蛋,功成身退,也是操碎了心。
“你要是不想那就……”薛匪風(fēng)想說,那就不干,等下次常銘來,直接讓他買雄壯的大公雞,包殺包燉。
不,我孵!
沈清然搖搖頭,目光堅定,他不知道薛匪風(fēng)有錢,之前的雞都被自己吃光了,薛匪風(fēng)傷筋動骨一百天,怎么能沒有雞湯喝?
但是沒學(xué)會也是真的。
他就記住了孵化溫度接近體溫,大概二十一天后可以破殼。至于溫度怎么控制……沈清然撅了撅嘴,好難。
他盯著薛匪風(fēng),和他的輪椅,想到一個絕妙的注意。
體溫啊……薛匪風(fēng)不是天天坐著嘛?
閑著也是閑著……與其把熱量散發(fā)給環(huán)境,不如加以利用,科學(xué)環(huán)保。
沈清然不懷好意地摸了摸薛匪風(fēng)的大腿,很好,小伙子火力旺盛,不輸火炭,然后把一兜雞蛋放在薛匪風(fēng)大腿上。
“你干什么?”薛匪風(fēng)有不好的預(yù)感。
沈清然抓過他的手,寫道,“你孵。”
見薛匪風(fēng)雷劈似的表情,沈清然撇了撇嘴,剛才不是還跟張嬸說你來嗎?
“那我不是這個意思……”薛匪風(fēng)艱澀辯解。
沈清然蹲在薛匪風(fēng)面前,抬起頭無聲許諾,“你只要坐著,以后其他事都我來干。”
什么也不會的沈清然夸下海口。
薛匪風(fēng)從未想過一個堂堂大將軍會淪落到孵蛋的境地。
他突然不那么喜歡這把輪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