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爹爹……”
“我們是冤枉的啊,哇哇……”
一時間,西偏院跟死了人似的,充滿了鬼哭狼嚎女人的‘叫喪’聲,還不止一個女人!!
——是一群吶!!
這樣的動靜自然吸引了官差們的注意,姚老夫人一邊哭一邊用眼角描著,就見跪在井邊的大孫女低垂著頭,不聲不響的一點點用膝蓋跪挪,拿身子擋住井沿,她轉(zhuǎn)過手去緩緩把白裙推進井里。
就算染了血,裙子也是布做的,悄無聲息的掉進井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季老夫人卻仿佛聽見‘卟嗵’一聲,那是她提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老,老夫人!”云止臉色有些僵,伸手不知該不該去扶季老夫人,他是萬圣長公主的兒子,又沒長成紈绔,脾氣還出名的好,在燕京這地介兒,那是最尊貴的公子,生平從來沒讓個年過六旬的老太太抱腿嚎喪過。
雖然這老太太是犯官之妻吧,可人家年歲擺在那兒,云止還算是個君子,不管是斥責還是拿腳踹開,這都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則,“老夫人不必擔憂,陛下圣明,自不會……”說到底,戶部尚書霍言因貪污而死,誅連三族,是屬于黨爭失敗的結(jié)果,戶部里的小官們兒,包括姚家在內(nèi),都是被殃及的池魚……
云止心里明白,這群或砍頭或抄家的小官兒們,大部分都是被連累,算是無辜的。但他個公主之子,面對御座上才七歲的小皇帝,和皇太后的親爹韓首輔,他能說什么?
“老夫人且?guī)е磔吇匚萑グ桑茸屧颇嘲鸦什钷k了,但事一了,云某便送諸位出城,姚家諸君還在等著你們呢。”云止嘆了口氣,低頭對季老夫人溫言道“姚老先生并未受刑,幾位姚兄精神也算康健,老夫人,且聽云某一言,此等時節(jié),旁個不說,能一家團聚便是福了。”
戶部有那么些個砍頭腰斬的,都血流成河。女眷不是發(fā)賣就是入教司教,姚家雖然流放,好歹全身而退,未死一人,還有什么奢求的?
“云都尉說的是,老身失禮了。”季老夫人本就不是強求的人,到這等地步一家平安就是萬幸。之所以那般情態(tài),不過是時勢所逼——得吸引人注意力罷了。現(xiàn)今大孫女兒手快,危急解除,她當然恢復往日雍容,只是眼淚依然不斷而已。
到不是放不下,而是……唉,想她季氏這一生,哪怕農(nóng)戶出身,亦是小家碧玉,久讀詩書之輩。到燕京成了官夫人,跟那些個名門貴族出身的姑娘夫人交際,也沒誰挑出她的不是來,都贊她端莊自持,沉穩(wěn)有度,誰知臨了臨了,還成老無賴了!!
扒人家大小伙子褲腿,耍混放悲聲,又讓兒媳婦和孫女們目睹,但凡一想來,她這張老臉吶!!
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招呼著晚輩,“老大媳婦,帶著孩子們跟我來。”她率先邁開腿,往里屋走去。
姚家女眷們也互相攙扶著,跟隨季老夫人,姚千枝裝老實的低頭混了進去,誰都沒察覺官差里頭少了一個人,院子井里塞了個死挺兒。
見女眷們——尤其是季老夫人進了屋,云止隱晦的松了口氣,開口吩咐手下,“將姚家家產(chǎn)查點入冊,貼封條。”開始走起正常的抄家流程。
“是。”兩隊官兵齊聲應是,領著幫閑的散開,各自辦事。
站在院子里,云止看著砸門時散落一地的家具,耳邊還隱隱傳來外院里,被捆住的丫鬟小廝的哭喊聲,他面色陰郁,幽幽嘆了口氣。
少帝年幼,外戚當?shù)溃鹊哿粝碌念櫭蟪家驯豁n首輔除的差不多了,如今霍大人這一去,保皇派群龍失首,少帝不過七歲的年紀,被韓太后捏在手里,握的緊緊的,哪怕他母親——身為少帝親姑姑的萬圣長公主都很少能見。南方水患,今年糧食怕要失產(chǎn),邊關(guān)胡人虎視眈眈,但軍資卻因朝庭黨爭,到如今都未發(fā)下……
大晉,這是風雨飄搖了。
霍家被誅連了三族,午門砍了上百個人頭,俱是他親自監(jiān)斬的。想起好友錦城——霍大人獨子那滴血的眼神,云止心都在抽搐。
哪怕冒險換出了好友,救了他的性命,可想到錦城狀元之才卻要一輩子隱姓埋名,終生不敢示與人前,云止周身的氣場,就越來越沉郁,越來越低靡……
唉,不知錦城現(xiàn)在是否平安出了燕京,又逃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