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碎骨血衣,也該讓孩子下葬。
李四整個人都軟了,村里漢子們連拖帶背的把人弄回家,這剛夏收一過,好些人的身體都沒恢復(fù)過來,這一趟也是累得夠嗆。
李四也沒有招呼人,傻呆呆的,心里就想著他的狗蛋,他的兒子,他的兒子沒了!
大家都同情他,不過也只能做到這樣了,誰也沒辦法。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年頭,誰家還沒有夭折一兩個孩子?有些人家生了七八個也未必養(yǎng)住一個,大家也習(xí)慣了幼童各種方式的早夭,要不然還能怎樣,生活還得繼續(xù)唄。
李四值得同情的一點是,他就這一個兒子,還是個沒有婆娘再給他生兒子了,家里那么窮,又是家里沒人管的,將來也不會有女人給他生娃。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村里有兩個孩子丟了的事,狗蛋給村里人的印象太深了,連來插隊的知青等都對他有印象。
大家聚一塊七嘴八舌的說起來,畢竟同情的有,但也有只是當(dāng)話題來議論的,或者下定決心,近些日子要多拘拘孩子的。
“我就說汪旋那孩子命硬,你們別不信,你看,李四家出事了吧。”有人就嘀咕開了。
“胡說啥呢?”
“就是,說什么風(fēng)涼話。”
“我可沒胡說,你們看我對他不好,我是為啥對他不好,還不是掃把星,把他娘克死了,爹也走了。”
“說什么啊,那香花不是想不開,被男人丟下了才……。”
“也不能那么說,怎么別的男人不走,就她的走啊。”
“也是哈。”
“這孩子可惜了。”
“你們想起來沒有,好像那孩子出生沒多久,她那個外婆就死了。”
“也是哈,你說瞎了那么久,也沒見出事,怎么偏偏他出生了,外婆就掉炕死了呢。”
村長婆娘看越說越過了,只能呵斥:“都別胡說,一個孩子也能昧著良心埋汰,哪有命硬的能把自己也給克了,他也不也一起失蹤了么?再說了,他娘為啥死你們不知道啊,還有他外婆為啥摔死?黑妹你敢對天發(fā)誓不,明顯是你自己不孝順,讓生病的婆婆餓著了,要不她能為了找口吃的摔下來摔死了?都是瞎了良心的。”
其他人也訕訕的,尤其是講汪旋外婆那個事,其實大家也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話趕話,況且人沒瞎之前,是接生婆,給不少人接生。現(xiàn)在村里的小年青有多少是經(jīng)過她的手出生的,這么附和黑妹貌似有些沒良心。
但也有人不以為然的,心里覺得還是那孩子命硬。
李四傻呆呆的,一夜之間,頭發(fā)半白了,他剛才也聽到那些村婦的話了,心里后悔不已。不管是真是假,他心里相信那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他一來,自己兒子就出事兒了呢?
兒子調(diào)皮是出名的,連他奶都拿他沒法子,咋就出事了呢?
李四心里多少悔恨暫時不提。只說在黑洞里睡得噴香的兩個毛孩子,在天黑以后沒有了亮光也沒有醒,有些陷入昏睡的樣子。
夢里都同樣做了一樣的夢,有個穿得很怪異的人,暫且說他是個男人吧,從聲音里判斷的。那個奇怪男人跟他們說一件事,說自己手里有寶貝,跟他們有緣,要贈送與他們,不過他們需要去還這個因果。
夢里他們竟然沒有害怕,對他還產(chǎn)生一絲親近感。
他們后來長大了看了古裝的電視劇,才豁然明白,夢里的奇怪男人穿著打扮是古人的樣子。從小到大,周圍人穿的都跟他不一樣,所以才覺得那個男人是怪人。
他們出生的時間導(dǎo)致他們連招搖撞騙的假道士都沒見過,更別說長裙廣袖的古裝了。
他們不知道啊,所以一邊覺得他奇怪,一邊又想親近,迷迷糊糊的聽人講大半天的話。
好像都記住了,但基本不明白意思,俱都傻呆呆的聽。
如果有人在這里,或者汪旋還醒著一定會發(fā)現(xiàn),那個他白天匆匆一瞥的“怪人”此刻就轉(zhuǎn)向他們躺著的地方,渾身發(fā)光,竟然是大石頭上雕刻的石像。
它此刻活了一樣,如一個活人在給兩個孩子灌注某種光,或者說能量?
久久,那光才漸漸黯淡,留下一聲嘆息。
如果,如果再早二十年有人進來,也許他還有奪舍重生可能,修道者都心狠手辣。
但如今他的那絲魂力已虛弱不已,沒辦完成如此復(fù)雜的操作,只能把自己的傳承簡單的傳下去,至于將來的果報,是否能收回來,希望渺茫,畢竟這是兩個懵懂孩童啊。
所以他不甘,但別無選擇。
他是這座已荒廢道觀的第一任觀主,傳說飛升成功的修道者,其實他死了,除了留一絲魂力,俱都不存。而如今,虛弱不已的他,除了等自然消散,就是選擇延續(xù)傳承,他只能選擇后者。
不過也是希望渺茫,他明白,如今世道已不適合修煉,接受者又是無知孩兒,自己一生所學(xué)所悟,能傳下去多少端看造化了。
天漸漸亮了,反光鏡接受到了來自東方的光亮,反射到洞內(nèi),洞里也漸漸明亮溫暖起來。
狗蛋迷迷糊糊的揉眼睛,下意識的要起床尿尿,大腦袋一轉(zhuǎn)就磕到石頭上,一早上就聽他的慘叫聲他是真又痛又嚇。
汪旋都被他驚醒了,也被他的慘叫聲嚇得差點也磕著了。
“狗蛋哥,狗蛋哥,你咋了?”汪旋湊上去看。
“好痛啊。”
“長了個……包?”
“嗯,嗤。”狗蛋倒吸一口冷氣,真的好痛,“別摸了別摸了,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