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哭什么”
突如其來的男聲響起,兩個人同時一愣。江玥驀地一滯,怔怔地從膝蓋中間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雙眼睛哭得紅腫,江玥手心處還握著一顆正正方方的水果糖,是剛才陸舟硬塞到她手心的。
她無聲咽了咽口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往后退去。
“你,你是誰”
眼睛看不見帶來了更大的恐慌,江玥眉尖緊攏,身子一寸一寸往后退去,直至碰到自己柔軟的枕頭。
看不見陸舟,江玥只能憑著直覺,往少年的方向望去。或許是少了視覺,江玥的聽覺更加靈敏,很快便捕捉到聲音的來源。
不止是江玥,就連陸舟也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的情感,江玥的失明是他始料未及的,他雙眉緊蹙,伸出去的手還停在半空。
手心的水果糖早就不見,陸舟訥訥地收回手,那是他身上僅存的一顆水果糖了。孤兒院生活拮據(jù),能供應(yīng)正常的一日三餐已經(jīng)是困難,像這種尋常的小零食更是少見。
那顆水果糖還是過年的時候院長發(fā)給他們的。
一人一顆,陸舟藏了好久都沒舍得打開過。
然而就在剛剛,看見哭成淚人的江玥,陸舟鬼使神差就想到自己兜里的糖果,莫名其妙就拿了出來。
連他也說不出自己行為的意義。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落在江玥臉上,半晌也找不出合適的借口。
江玥等了片刻,也不見陸舟的回答,若不是自己手心還握著糖果,她都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了。
她喃喃又問了一句,只是這一次的語氣比剛才少了些許害怕“你是誰”
雖然多了一絲底氣,然而她面子上的害怕還是顯而易見。
察覺到小公主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陸舟“嗤”的一聲冷笑,他雙手插兜,身子懶懶散散地斜倚在墻角一側(cè),聲音極輕。
“你、爸、爸。”
江玥“”
她莫名一噎,驀地想起剛才叫錯人的尷尬,訕訕扯了扯嘴角。
陸舟沒再說話,視線似有若無落在江玥臉上,她的眼角處還有未干的痕跡,巴掌大的小臉捂得發(fā)紅,隱約還有壓痕。
陸舟喉結(jié)上下滾動,雙手依舊插在兜里,他緊緊盯著江玥的面孔,小臉上的眼睛依舊是黯淡無光的,如同從空中墜落的星星。
再不見光明。
大抵是剛才打的針有安神的成分,又哭了一場,江玥還沒等到陸舟的回答,困意又襲上心頭,她強(qiáng)撐著睜開眼,然而意識還是漸漸模糊,身子懶懶地歪靠在一旁,猝不及防睡了過去。
等陸舟發(fā)現(xiàn)的時候,江玥呼吸已經(jīng)綿長,小手還落在一旁枕邊。
陸舟眉頭攏了攏,心情說不出的怪異。他默默盯著江玥,微微皺眉,腹誹道“還真是心大”
房間突然多出一個陌生的男人都能安然入睡。
剛一轉(zhuǎn)身,余光又瞥見玻璃窗前吹起的一角窗紗,陸舟眉頭一蹙,又轉(zhuǎn)身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江玥。
床上的女孩乖巧地蜷縮在被子里邊,對外界發(fā)生的一切毫無反應(yīng)。
陸舟眉眼輕挑,思忖了一會,終于還是站起了身子,動作輕緩將座椅往前挪了一挪,正好遮擋住外面刺眼的光線,給江玥留下一片陰影。
床上的女孩呼吸已經(jīng)漸入綿長,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瞼下方,如同小扇子一般。
大概是身上發(fā)熱的緣故,江玥睡了一會,又不安分地將被子踢開,一半的手臂裸露在外。
陸舟眉間攏得更緊,幾番權(quán)衡之下,最后還是站起身,抬手輕輕幫江玥掖好被角。
房間安靜無聲,陸舟往后退了幾步,視線下移,驀地瞥見床角處的一張照片,瞳孔猛地睜大。
那是
他慢慢伸出手去。
耳邊同時響起了一個女人刺耳的尖叫聲,一下又一下敲擊著他的神經(jīng),頭痛欲裂,腦海中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掙脫開。
然而疼痛過后,記憶卻還是空空如也,干凈得仿若一張白紙。然而那一夜女人的驚叫聲從未在他夢中脫離。
痛感一點點侵蝕著自己的意識,思緒渙散。陸舟緊緊抱著腦袋,不由自主蹲下身,緊咬著薄唇顫抖。
江玥還睡著,房間安靜無聲,除了陸舟輕顫的肩膀,一片的祥和。
突然間,門口驀地響起了細(xì)碎的腳步聲,有人低語的聲音從門邊傳了過來。
是傭人和江遇說話的聲音。
陸舟整個人一僵,下意識往門口望去,門外的腳步聲已經(jīng)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門鎖輕微轉(zhuǎn)動的聲音。
還好陸舟蹲的地方剛好是死角,江遇端著粥站在門邊,透過門縫看見床上熟睡的女兒,又輕輕掩住了房門,轉(zhuǎn)身離開。
黑暗中,陸舟輕輕松了口氣,目光又繼續(xù)落在照片的人上,眸色漸沉。
待陸舟出了門下樓,剛好和上樓的管家撞見。管家看見他,雙眼一亮,溫和地朝他頷首,道“先生在書房等你。”
江遇的書房在二樓,管家領(lǐng)著陸舟,往二樓的方向走去。
二樓的走廊和三樓差不多,都是清一色的油畫,只是來往的人多了些。
剛到書房門口,又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房間走了出來,看見管家時溫和朝他點了下頭,又步履匆匆離開了。
管家見陸舟目光怔怔地盯著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人,小臉微皺,開口解釋道“這是先生的秘書,先生這幾天都在家里辦公,所以秘書每天都會過來。”
江玥昏迷以來,江遇就一直在家里守著女兒,也是剛才見江玥熟睡,他才有空騰出手處理事情。
房間的門半掩著,管家輕敲了下門,替陸舟開了門。
江遇果然在忙著辦公務(wù),書桌上的文件堆積如山,和早上所見的那個焦慮的老父親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