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發(fā)生這么大的事, 自然不可能無妖問津, 只是這么大的動靜,也并非是個妖就能管的。
赤羅與白殊將赤水水從被窩里挖出來的時候, 這位狐族的戰(zhàn)神還在拿尾巴卷床板,試圖再賴一會兒的床,險些沒將尾巴扯斷。赤羅只好掀起師長的一只狐耳怒吼道“老師玄解他突然發(fā)火了,把不死林那一帶燒沒了, 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燒了不死林”赤水水掀起一只眼皮,打個哈欠道, “干嘛燒”
赤羅納悶道“我要是知道, 還找您老起來干什么,如今倩姑娘不在,族長又有許多事要操忙, 只能來尋您去問問了。”
其實玄解并不麻煩,他三年五載都未必發(fā)一次怒,而難得發(fā)次怒火, 十有也都在火靈地脈之中,要狐族出面處理的情況很少, 第一次是他差點將前去問訊的小狐貍燒成禿皮,第二次就是這一次了。
赤水水只能無奈地爬起來,先拍拍尾巴,再拍拍耳朵,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怨道“別往我耳朵里噴口水,臟不臟啊, 知不知道耳朵很難洗的,要是我腦袋進水了,你來負責我下半輩子嗎”
赤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道“誰愛負責誰負責去,我哪兒知道老師您下半輩子還要活多久啊,要是活得比我還長,那可說不準誰負責誰下半輩子了。”
這句話自然只是打趣,赤羅與白殊還有自己的事要做,不過是順手接了個通風報信的活,至于玄解,他們倆的修為若去阻止被激怒的玄解,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能不能活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自從滄玉大長老離開青丘之后,玄解的脾氣便越見古怪。
不過赤水水趕到時,原地已經(jīng)沒有了玄解的蹤影,只剩下大片焦土與一個臉尖尖的小道士,這么差的修為居然能在玄解手底下留住性命,不得不叫赤水水驚訝,他蹲在樹梢上問道“喂,小子,你從哪里來,又是怎么活下來的。”
小道士顯然對自己方才的遭遇駭然無比,怔了半晌才呆呆道“噢,剛剛有位叫滄玉的前輩,又來救了我一命。”
滄玉
赤水水一揚眉,他這樣的妖怪對時間壓根不上心,不過是十五年罷了,聽滄玉回來了,比起驚喜,更多的倒是舒心,玄解總歸有個能真正管住的長輩來了,不用每次都將他抓出來當個門面,就算厲害如他,挨玄解打的時候,還是會痛的。
“那你呢。”赤水水倒掛在樹上,從綠蔥蔥的枝葉里猛然鉆出頭來,長發(fā)披散下來,有八分像鬼,兩分似人,差點沒嚇得小道士抽黃符尖叫出聲,“小娃娃,你一個凡人,又是來到這里干什么的,總不會是來自討苦吃的吧這兒可不是你們放肆的地方。”
小道士便睜著圓亮亮的眼睛問他“那你又是誰,我是來找人的。”
滄玉走得很快,他的姿態(tài)與十五年前大不相同了。
那時候的滄玉走路很像是月光,移動起來總是輕盈而不動聲色,可是現(xiàn)在的滄玉如同沙漠之中的風吹起砂礫,算不上狂烈,可也談不上輕柔。
“你去哪里了。”玄解問他。
滄玉沒有作答,只是一直往前走著,穿過莽莽林木,越過層層青山,略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問道“你怎么不在火靈地脈之中,身體已經(jīng)好些了嗎”他看起來有些陌生,妖族的時間是不能來估量滄玉的,他就如同凡人一般,隔開三年五年就有所改變了,七年八載就陌生了,更何況是整整十五年。
玄解跟在他身后,像是只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回來的小狗,又像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挨訓的小孩子,沉悶回答道“好多了,只不過”
只不過永遠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好了。
這句話不用說出來,誰都心知肚明,滄玉的腳步不由得頓了頓,他沒回過頭來,只是點了點頭,慢慢道“是嗎那很好,你身體好多了,我就放心了。”快走到火靈地脈之外時,滄玉又開口道,“我有一樣禮物帶給你。”
比起所謂的禮物,其實玄解更想知道當初滄玉為什么一走了之,然而他心中的確期待著滄玉帶回的東西,那并非單純只是禮物,而是情意。燭照不是全然的無情無欲,而是將這澎湃的情感單獨分給某個專屬者,這既是一種很動人的情意,同樣是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壓力。
“到了火靈地脈里,你就知道了。”
滄玉轉(zhuǎn)過頭來,終于看了玄解一眼,看不出是不是想他的意思,天狐的脾性遠比十五年前更難以捉摸了,那雙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世俗的塵霧,玄解仍能看出他是愛著自己的,可正因如此,才愈發(fā)不明白。
火靈地脈里一如既往,烈焰沸騰,玄解回到此間,卻如同魚兒入水一般快活自在,這些年來他從不曾有片刻懈怠,只是沉疴爛在他的身體里,再沒能好起來。
然而燭照始終是燭照,撕裂了一半的仍是燭照,他的強大足以令世間恐懼與動搖。
十五年前,赤水水尚能阻他;十五年后,赤水水都不敢夸口自己敢攔住他。
滄玉仍是坐在老位子上,他多年前留下的那兩個毛團早已經(jīng)化為飛灰了,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jīng)不記得了,玄解將半身沉在焰流之中,仰著臉看對方,這一切好似與當年并無任何不同。他枕著自己的手,慢慢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火靈地脈之中了,可是我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了。”滄玉笑了笑,他們倆多年未見,卻沒有尋常人半點重逢的喜悅,仿佛只是某個下午滄玉出去買了些東西回來,只不過是眨眼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