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 滄玉與玄解遇到了容丹。
容丹仍然蒙著面,青絲與容顏都束縛在絲綢之下,她舉著一盞小燈站在星空之下,似乎正在出神,她瞇著眼默念著什么, 長久才將燈燒盡了,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正巧與滄玉他們對上了眼, 不由得微微一怔, 下意識笑了笑,上前來問句好。
“容丹。”玄解一點都不客氣, 直接揭破了她的偽裝, 目光微冷, 他并不討厭這個女人, 可說不上什么喜歡不喜歡,自然連半分禮儀都欠缺。容丹的手里捧著灰燼, 玄解嗅到了焦炭般的氣息,不由得皺起眉頭, 而滄玉出于客氣,只是詢問道,“容丹, 你的燈是送給霖雍的嗎”
這是一句稀松平常的問話,放在什么時候都不顯得緊張,偏偏放在這會兒, 難免有了幾分暗示與警告的意味在其中,容丹的臉色煞白,她慢慢解開了臉上的面紗,垂下眼眸解釋道“是不過我并無通敵之意,只是今日盛會佳節(jié),難得有些空閑,我只是只是有些想他。”
滄玉恍然大悟過來自己的問話太令人誤解了,急忙補救道“我沒有那個意思,并不是質(zhì)問你。”
“我明白。”容丹勉強地笑著,用腳尖碾了碾地上的一顆石子,頭低得能看見自己的胸膛,她如鯁在喉,可說起話來又輕松愜意,仿佛心里什么憂慮都已蕩然無存,“我明白,您您永遠不會那么對我,只是我自己在告誡自己,他也許沒有那么喜歡我了。”
虧是來者滄玉,否則容丹此刻再是脆弱,也不會輕易流露出情緒來。
滄玉一下子琢磨不清容丹話里的意思了,他站在原地看看玄解,燭照只是無辜地回望著,沒半點反應(yīng),指望玄解開竅主動說些什么,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天狐生怕自己錯過什么劇情發(fā)展,又聽容丹所言似乎大有深意,便問道“霖雍怎么了”
“我不明白。”容丹低語道,“我與尊上抵達山海間之后,見到了霖雍一面,他沒有責(zé)怪我,更沒有埋怨我,可是他他分明誤會了我。”
“如何”滄玉心中一突,略有些怪異,覺得自己仿佛觸摸到了劇情的門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jié)。
如果是尋常人的感情糾紛,滄玉有興趣就聽,沒興趣就不聽,可是容丹事關(guān)劇情,她的感情線一旦發(fā)生問題,說不準會影響許多劇情的改變,因而才有耐心仔細聽下去,光是聽到霖雍與容丹的感情出現(xiàn)問題這里,就足夠滄玉覺得驚奇了。
原著里頭他們倆的確小吵小鬧過,也分離過,可是容丹從沒誤會過霖雍的感情。
“人家對我好,我也對他們好。”容丹恍恍惚惚道,“我以前不明白,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懂了,人家對我的好,有些是習(xí)慣,有些是施舍,還有些是交易,我我希望能報答他們,可那只是報答,而不是真正喜歡他們,愛著他們,跟我對霖雍的感情是不一樣的。那種感情只是一時激動,只是只是我以為我應(yīng)當竭盡全力地去對他們好,去回報,去接受”
滄玉聽得頗為驚訝,他對容丹一直有一定的看法,這個小姑娘的成長環(huán)境與家庭原因?qū)е铝怂亩嗲椋@種多情是貪婪而茂盛的,因此一旦有人對她好,她也愿意奮不顧身地對別人好,哪怕被欺騙、被傷害,她難以辨別這種愛到底是惡意的還是善意的。
可如今聽來,容丹似乎已經(jīng)分清楚了自己心中的感覺。
改變一個人自由生長的固定觀念是何其困難的一件事,滄玉開始意識到辭丹鳳到底是個多么有手段的大妖了。
“不錯。”滄玉輕聲道,“容丹,感情這種東西是只能獨享的,并不是人家對你好,你就一定要回報。”
容丹忍不住看了一眼滄玉,她心中明白,這位大長老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日夜給予過她不遜于霖雍的關(guān)心與愛護,然而那些感情潛藏于冷漠的表面之下,她無緣得見,等到知道時已經(jīng)太晚了。即便即便沒有霖雍出現(xiàn),即便即便早就知道了,容丹捫心自問,她又真的愛滄玉嗎
她不愛,沒任何借口。
滄玉同樣不需要任何借口,他放開了手,不動聲色地掛心著容丹,可是他們之間隔著天涯與海角,再不可能走到同一條路上去了。
容丹真是憎恨自己,她最怕麻煩的就是滄玉,偏生她每次遇到這樣的窘境,身旁就只剩下滄玉。
“可為什么霖雍不這么想呢。”容丹幾乎垂淚,她的眼睫上掛著清晨的露珠,稍稍眨動,便飛散成雨滴,她咬緊了牙關(guān),知道痛苦無用,知道記恨無用,知道那些無能為力的憤怒毫無意義,黯然道,“他說,他說他能明白,他心中大道重于我,自然能明白我心中有許多東西重過他,因為他無法常伴我身側(cè),所以他不在乎別人陪著我,他為什么不在乎,滄玉,你知道為什么嗎”
滄玉呆了片刻,顫聲道“你說什么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