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第十二回。
【乙巳年四月初二, 晴。】
距離夫君高中狀元,頭戴烏紗帽、足跨金鞍朱鬃馬游街已經(jīng)過了十多天, 但我還是忘不了那一幕。
當(dāng)時我就在他游街必經(jīng)之處的茶樓上, 看著他。
小包子手里捧著一束花, 我教他在爹爹到樓下的時候一朵一朵丟下去。
本朝進(jìn)士游街有簪花的習(xí)俗, 夫君身為狀元,走在第一位。我?guī)е鴥蓚€孩子在茶館二樓,看到他后面的其他進(jìn)士烏紗帽上都簪了花。
只有他還沒有。
我抱起小包子,說:“包子,丟的準(zhǔn)一點。”
街道兩旁茶館酒樓里,很多姑娘和哥兒都把花往夫君那邊扔, 他身前的馬背上已有落花。
但他沒撿起來,反而看向了我們這邊……
夫君晨起時候告訴我已經(jīng)訂好了茶館的房間,讓我用過早飯后帶著孩子們過去就好。
所以, 他知道我們就在這里。
小包子激動的只叫爹爹, 小手顫抖, 花根本丟不到路中間去。
我從他手里拿過幾朵,丟了好幾次,也都丟偏了。
眼看著他要走過這條街, 趕緊拉著包子的手丟出去一朵。
這朵居然落夫君左手邊, 他抬手接住了!
我心跳如擂鼓!
我看著他掃落身前的其他花朵,把這朵簪在烏紗帽上,眼眶突然濕潤。
【乙巳年四月初五,細(xì)雨。】
今日家里來了位長輩, 是我阿爹的幺弟,我喚他阿舅(注,是哥兒)。
我與阿舅十五年未曾蒙面,今日的雜記篇幅可能會長一點。
阿舅提前下了拜帖,夫君今日便沒去工部,陪我留在家里。
我有些慌亂,對阿舅的記憶也僅存于年幼時他給我買糖葫蘆、桃酥,還有各種好看的小玩意兒。
后來我七八歲時,阿舅也嫁了人,我就再沒見過他。
夫君問了我對阿舅的印象,從醉仙樓定了些酒菜,等候的時間中,便在書房教我練字。
臨摹的字帖依然是夫君寫的行書。
過了會兒,阿舅來了。看著他鬢邊的白發(fā),我很是吃驚。
阿舅比阿爹小了六歲,這么算來也才剛過三十,怎么就生了白發(fā)!
夫君陪阿舅說了會兒話,就把空間騰給我們。
阿舅才道,原來是在阿爹沒了的那天,他一夜之間鬢角全白。
也是因為現(xiàn)在這副容貌,他才沒有再去尚書府找過我。
我很擔(dān)心阿舅在夫家的情況,但阿舅卻說:“不用擔(dān)心我,他的其他夫人生的都是女兒和哥兒,只有我膝下有子,他不敢拿我怎么樣。”
我沒說話,就算是這樣,阿舅過的肯定也十分辛苦。
但阿舅說他年紀(jì)都大了,便問我現(xiàn)在過得如何,我說自己過得很好,夫君是我的良人。
阿舅卻擔(dān)心我年紀(jì)小,被男人的花言巧語蒙騙了。
我?guī)О⒕巳浚瑒倓偡蚓谀抢锝涛揖氉郑垙堖€擺在原地。
阿舅打眼一看,以為那是夫君自己在寫字,他皺眉說:“京城里傳聞黎修之寫得一手好字,他的行書怎么看起來……沒有那么驚艷。”
我笑著問阿舅,“您覺得這份行書的字帖如何”
阿舅說:“筆走龍蛇,動勢和游絲的把握堪稱完美,我平生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字。”
然后阿舅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這是你相公師父寫的哪家的師父會讓徒弟直接臨摹自己寫的字”
要知道,字是一個人的臉面,就算同是楷書,也分為顏體、柳體等等,每個人寫出來也各有不同。
但若是照著字帖臨摹下來,那后來學(xué)的這個人字體必然會跟寫字帖之人的字十分相似。
若學(xué)習(xí)之人動點歪心思,模仿其字跡作假,栽贓陷害,那寫字帖之人真的是百口莫辯。
所以,阿舅才有如此一問。
我說:“這字帖是夫君寫的,后面那臨摹的人是侄兒。”
阿舅不信,我便寫了幾個字給阿舅看,雖然還沒練到家,但跟夫君的字已經(jīng)有七分相似。
阿舅震撼道:“你相公居然……”做到如此地步,愿意把所有榮光與你分享,也愿意把身家性命交在你手上。
我知道阿舅沒說完的話,所以我也愿意全身心的愛他,愛我倆的孩子們,愛我們的家。
【乙巳年五月十九,陰,有風(fēng)。】
最近天氣已經(jīng)熱了起來,今日沒太陽,倒是挺陰涼,適合出門。
夫君用了早膳,我以為他要跟往常一樣去工部。
沒想到他等我吃完,說要帶我出門玩。
我很是詫異,差點以為自己剛剛把‘適合出門’這個想法說了出來。
我問,“要帶上包子和小山豹嗎”
夫君挑了挑眉,道:“今日之想跟你出門。”
我心里甚是歡喜,包子這會兒還沒醒,我給他留了封信,又交代小茶中午燜一點排骨湯給包子喝。
然后換了衣服,和夫君出門。
我雖然出生在京城,但卻沒怎么出過門,反而是成親后跟夫君參加了些宴會,才見識到京城的風(fēng)貌。</p>
但就算這樣,我依然不熟悉京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