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你們是真高興啊靜姝她在信里都提過,我們這些年承蒙你們家照顧,我感激得很吶”
宋紅芳忙忙擺手,她是瞧出洛外公說這話完全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也很是高興,說“親家,咱進屋子里去,先喝杯水歇歇腳,你們大老遠的來肯定累壞了老時他馬上就回來,他知道你們要來最近可是高興壞了”
“行,那咱們就先進去。”
洛外婆對宋紅芳神色淡淡,完全不如洛外公來得真誠,宋紅芳也只裝作不知道一如往常的給人請進屋子里去。
她兒子、她媳婦還有她寶貝孫女還指望住人家家里頭呢,不能得罪
時建國這時也打理的整整齊齊的來了堂屋,見了屋里頭兩位陌生面孔心里就有了數(shù),笑著說“媳婦,這就是咱爸咱媽吧爸、媽,我是時建國,靜姝她丈夫。”
“哎、哎,建國你這一進來,屋子都敞亮了不少,不錯,一表人才”洛外公前頭還有點緊張,后面話是越說越溜,不過時建國也擔(dān)得上一表人才這四字,濃眉大眼、個高腿長,皮膚比洛靜姝還要白嫩,洛外公頓時醒悟外孫女這是遺傳了她爸的基因。
洛外公放下碗,從兜里掏出一紅包,塞到時建國手里,“建國,咱們第一次見面,這是爸和媽的一番心意,你快收下。”
“謝謝爸”時建國沖洛外公笑得又真又甜。
洛外公老懷欣慰,越看時建國越是歡喜。
反倒是洛外婆暗自嘀咕時建國這女婿不懂得謙虛,像以前她給養(yǎng)子塞錢的時候,養(yǎng)子都是推拒一番才會收下的,靜姝找的這男人也太直接了點。
其實時建國哪是不會推拒的人不過沖著洛外公一腔真心實意,他客套的推拒只會讓老人心里不好受,倒不如大大方方接了爽快。
洛靜姝經(jīng)常跟時建國提起洛外公,反倒不大提洛外婆,所以時建國對洛外公還算了解,跟他攀談起來倒也其樂融融,跟洛外婆搭了幾次話頭瞧她興致不是很高的樣子時建國也歇了主動攀談的心思,一個勁兒的和洛外公說笑。
宋紅芳也不冷落遠道而來的洛外婆,隔個兩三分鐘就給洛外婆添茶水。
氣氛洽洽之際,老時家的大門被推開了,時隊長提著旱煙桿子大步走了進來。
洛外公趕緊的站起來出去迎一迎。
“親家,你快坐,快坐下”時隊長笑瞇瞇的走進了屋子,臉上笑容爽朗,叫洛外公一看就心道是個樸質(zhì)漢子。
洛外公再次很鄭重的握了握時隊長的大手,面容上浮滿了感激之色。
這副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做派叫時隊長好感激增,又親自給洛外公再添了碗熱水。接下來倆人相談甚歡,完全沒有時建國插嘴的余地,說到興頭,時隊長還邀請洛外公一起去黃河堤那邊瞅瞅大河,洛外公當即就應(yīng)了。
兩人走得相當利落干脆。
另一頭林春香拉著時保國去供銷社割幾斤鮮肉再稱幾斤糕點,家里頭宋紅芳帶著宋美蘭洗菜淘米做晌飯,時建國也出了屋留洛靜姝和洛外婆母女倆說說話。
惟獨把角落里安安靜靜坐在小馬扎上悄悄嘬冰糖的時酒給撂在了原地。
時酒慢吞吞的把小手塞袖子里作農(nóng)民揣狀,小耳朵支得老高聽她媽和她外婆講話。
“不是媽說你,你都二十多歲了怎么見著我還這副樣子,我又沒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這是洛外婆在說話,然后時酒就聽見了她媽極輕極淡的一聲笑,不管洛外婆怎么看,時酒覺著她媽這聲笑代表著冷漠與嘲諷。
然后,洛外婆又說話了,“還有,你婆婆是不是不幫你帶孩子今天一看見小酒這孩子那小手臟得啊,我估摸著都是你婆婆重男輕女,要是個男孩兒,準把他照顧得仔仔細細的,能讓她這么灰頭土臉趁著年輕,你再抓緊生個兒子”
喲,這是扯到自己身上來了,時酒越聽越覺得她外婆這話不懷好意,明晃晃的對廣大女同胞的歧視啊,竟然還攛掇她媽再生個兒子,瞧不起本寶寶啊這是按捺住小心臟溢出的憤怒,時酒繼續(xù)作呆呆狀偷聽她們講話。
她媽開口了,“媽,咱們倆十年沒見,你要跟我說的竟然是生兒子”洛靜姝嗤笑了一聲,“你可不可笑啊”
“我婆婆對我很好,對酒寶更是拿心肝寶貝疼,你別自己是個重男輕女的就隨意把這帽子亂扣。”
時酒在心里非常賣力的給她媽鼓了掌,媽,懟的好
“算了,我就當你是在跟我置氣,不過我這當媽的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不管怎么樣都要生個兒子,你媽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生不出兒子我只能去領(lǐng)養(yǎng),可這領(lǐng)養(yǎng)的就是比不上親生的,他靠不住啊他所以,你還是得生個兒子”洛外婆談及自己的經(jīng)歷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時酒“”神他媽前車之鑒
這番前車之鑒的言論非但沒讓洛靜姝感同身受,甚至逗笑了她,洛靜姝這下是真的覺得她媽腦子徹底沒救了,腐敗到了根子上,可笑得令人無奈又討厭,“媽,除了小酒我不會有其他的孩子,更不可能去領(lǐng)養(yǎng),你的前車之鑒我一直記著呢。”
時酒再次擱心里頭給自個兒媽啪啪啪鼓掌。
瞧見女兒神色堅定,沒有半點轉(zhuǎn)圜余地的模樣,洛外婆這才清醒得知道她閨女說的八成都是真的,不由著了急,抓著洛靜姝的胳膊急切道“你怎么能有這種糊涂想法你不生兒子時建國能跟你過一輩子你以為你婆婆不逼著你生你這是斷了人家的家族傳承,你、你、你”
她外婆眼睛沒問題吧她堂哥堂姐一大堆,她媽一個不生也不會斷了老時家的傳承啊,時酒覺得洛外婆這個思考問題的方式很有毛病。他們老時家就她爺一個大隊長算是個干部,可這大隊長又不是一代一代往下傳的,貧窮才是她老時家十八代代代相傳的,如果貧窮也算是一種財富,或許她媽丁克才是最好的選擇
再說了,女孩子怎么了是生來就生理有缺陷還是天生就矮藍孩子一頭想當初那女權(quán)部落可比男權(quán)部落早了好些年呢,誰還不是從老大一步步過來的不是怎么她外婆就一心想著男孩子傳宗接代光宗耀祖反而把女性最牛逼的光輝歲月給忘得一干二凈呢時酒非常痛心的握緊了小拳拳,肥嘟嘟的臉上露出形似便秘的猙獰表情。
很好,成功打岔了準備了一肚子話要反駁親媽的洛靜姝同志。
偶然瞥見閨女小表情的洛靜姝步伐飛快的走到時酒跟前,懷疑道“是不是又拉不出大便了”
時酒“”我沒有我不是別瞎說
時酒連忙搖搖頭表示否定,但是洛靜姝并不相信這個有不止一次前車之鑒的胖閨女。
說實話,能在這個年代便秘的人都是大奇葩
天天粗面糧食吃著,青菜蘿卜大白菜幾乎就不離飯桌,吃肉頂多是每月一次,除了過年能吃個痛快,對了,每天還要下地勞動賺工分,所以大部分人臉上都是菜色,壓根就不會出現(xiàn)便秘這種富貴病。
偏偏時酒這貨不止一次哭著嚎著拉不出粑粑,驚呆了前進大隊的農(nóng)民群眾,也心疼壞了把時酒當寶貝疙瘩的時隊長和宋紅芳。時酒雖然是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優(yōu)秀執(zhí)行者,但是從娘胎里重頭再來她就真的和小孩子一個身心了。
拉不出粑粑,對任何一個小孩子來講,都是一件比悲傷還要悲傷的事。
大半夜的時隊長去敲了姜教授的門,姜教授詢問了宋紅芳平時都給孩子吃了什么后,宋紅芳就答雞蛋奶粉奶糖冰糖麥乳精糖角餅干米果子豬油渣云云,姜教授沉默半晌才用一種特別淡定的語氣說這是正常的,多給吃點粗糧蔬菜水果,多喝開水,自然藥到病除,指導(dǎo)了宋紅芳好幾個有助拉粑粑的正確姿勢后,姜教授才特別蛋疼的回勞改點。
洛靜姝到現(xiàn)在都還能記得倒霉閨女扶著小馬扎蹲著使勁兒拉粑粑嚎啕大哭的模樣,所以,當再次從閨女臉上看到類似拉不出粑粑我好痛苦的表情,她毫不猶豫的上前再三質(zhì)問。
“如果拉不出粑粑,自己找個小馬扎去茅廁蹲,知道不”
時酒囧囧的說“知道了。”
洛外婆十分震驚的看著胖外孫女,她總算是有那么一點兒相信老時家沒虧待這孩子了,瞧瞧,這多少人吃不飽飯的時候,她竟然還會便秘
“去外面找哥哥姐姐們玩去。”洛靜姝想起還有些話要對親媽說,陡得想起自家閨女最愛聽八卦這壞毛病,趕緊催促時酒出去玩,又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馬上就要吃飯了,米果子可不許再吃了,待會兒吃飯給你夾大白菜必須給吃干凈了知道不”
得到時酒肯定的回答后洛靜姝才放心讓她出了屋子,關(guān)上門洛靜姝就跟洛外婆提了到帝都借住的事兒。
“媽,先不提別的了,我要跟你說件事,咱們家那房子不是還回來了嗎,正好小酒也要去帝都那邊讀書,我想著家里能不能給騰個房間出來讓我們先住著,乍到帝都我也不好找房子,您看成不成”
“這有什么,咱家那四合院那么大,你把你婆家都帶去了那也夠住的”縱是重男輕女,洛外婆也還是疼洛靜姝這個閨女的,再者閨女回娘家確實也屬常事,她和洛外公高興還來不及呢
“對了媽,你怎么都不和我婆婆說說話,你看我爸和我公公處得多好,我婆婆就是看著有點兇,對我們特別好,你別一副瞧不起鄉(xiāng)下人的樣子,我婆婆就是懶得搭理你,你以為人家看不出來呢”
宋紅芳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弄出一桌好菜色,直接把豬油罐子給拿出來了,連清炒小青菜她也給挖了一勺豬油放進去。
六盤菜挨個兒出鍋,也不急著端上去,宋紅芳怕熱氣跑了菜走味又給炒好的菜放在大鍋里的蒸板上,下面是燒好還在冒熱氣的開水。
眼看著晌午快到了,飯菜也全都弄好了,宋紅芳就準備讓時建國去河堤那邊喊人回家吃飯,時建國還沒出大門時隊長就帶著洛外公兩人興致勃勃的回來了。
“爸,快洗洗手,要吃飯啦”時建國覺著一聲爸叫倆人還挺別致的,怪有趣兒。
這頓飯大家吃得都很盡興,挑剔如洛外婆也說不出宋紅芳整的這桌菜有啥不好的地方,時隊長還請洛外公對斟著喝了點酒。
飯后,洛外公和洛外婆去洛靜姝前兩天就整理好的房間歇息,都是過了半百的老人,長途奔波說不累都是假的,寬慰子女罷了。
在時隊長的熱情邀請下,洛外公在這邊又多逗留了三天,天天跟著時隊長爬爬小坡看看河,要么就大槐樹底下和人聊天,可別提多快活了。
但是洛外公的任命也就這幾天就下來了,他還沒到退休年紀,國家還指望他繼續(xù)到校園里教書育人呢,算了算時間,洛外公準備帶著女兒女婿還有外孫女向時隊長一家子辭行了。
這幾天擱時家住著,洛外公那是眼睜睜的瞅著時隊長和宋紅芳夫婦倆是如何花式寵著時酒的,內(nèi)心那是嘖嘖不已,同時升騰起一股強烈的愧疚,決定等回到了帝都自己也得像時隊長這般疼外孫女兒。
臨別時,宋紅芳對時酒那是一百萬個舍不得啊,恨不能自己一塊跟著去,時隊長則是欣慰失落參半,不管他是出于何種目的疼的時酒,但疼了好幾年了,誰還能說時酒的肥臉蛋沒有時隊長一半的功勞這人啊,疼著疼著就舍不得了。
“建國,到了帝都給家里寄封信發(fā)個電報啥的,過陣子家里就裝電話機了,記得常和家里聯(lián)系還有小酒,可別讓她瘦了”
時隊長的聲音在車輪聲里漸漸被淹沒,跑了百米遠他也慢慢的停了下來。
時酒驀地就不想離開這個家了。
掏出小手絹擦擦小淚花,時酒握緊小拳拳,胖臉蛋劃過一絲堅定,憋住,不能哭,這只是她征服星辰大海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