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陽光正好，四周一片亮堂，然而周衛(wèi)旻卻坐在背陰的一面，那俊美的五官無端端地有了幾分陰森。
蕭阮想起了上次“多管閑事”這四個字，還有那個被他杖斃的內(nèi)侍，本能地心里有點發(fā)慌，往四下看了看，幸好，有幾個內(nèi)侍站在不遠處，想必是周衛(wèi)旻吩咐他們不得打擾的。
她慢慢地后退了兩步，正要不著痕跡地退回到竹林里去，周衛(wèi)旻忽然開口了“是你。”
蕭阮只好硬著頭皮應(yīng)了一聲“是我。四殿下坐在這里干什么為什么不去臨玥閣”
“賞春宴”周衛(wèi)旻輕笑了一聲，“那不是給我那個太子哥哥選妃用的嗎我去湊什么熱鬧”
蕭阮想了一下道“可以賞賞花、聊聊天、看看美人，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周衛(wèi)旻盯著她，好一會兒才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什么日子”蕭阮小心翼翼地問。
周衛(wèi)旻轉(zhuǎn)過頭去，看向遠處的飛檐翹角，眼神淡漠，只是手里的貓卻被他捏得再次慘呼了起來，一聲又一聲，瘆人得很。
蕭阮一時不知道該快點離開，還是該替這只可憐的貓求個情。
“今天是我母親離我而去的日子，”周衛(wèi)旻的聲音輕飄飄的，“我連去哪里緬懷祭奠她都不知道，你們卻在那里嬉笑玩樂、觥籌交錯，你說我要跟你們一起去嗎”
蕭阮愣了一下，一絲憐憫無法抑制地從心底泛起。
這美輪美奐的宮殿中，埋藏了多少無法言說的陰冷舊事，周衛(wèi)旻在這里沒有父母的庇護，走得有多艱難可想而知，他后來會走上弒兄弒父的路，也算是因果循環(huán)吧。
“四殿下，”蕭阮斟酌著自己的措辭，“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你的母親若是有知，一定也希望你能放下執(zhí)念過得快活，什么時候祭奠、在哪里祭奠、怎么祭奠，那都是形式，最要緊的是，你心里有你母親，能實現(xiàn)她的心愿，你覺得呢”
“我不覺得。”周衛(wèi)旻冷漠地道。
雞同鴨講。
蕭阮放棄了，客客氣氣地道“那四殿下你繼續(xù)，我要回去了。”
周衛(wèi)旻輕哼了一聲，眼神鄙夷“我就知道，天底下的人都是趨炎附勢之徒，你現(xiàn)在一定很后悔那天幫我說話了吧要是太子哥哥為了這個不選你做太子妃，你是不是要恨死我這個喪門星了”
蕭阮懶得和他爭辯“是，我是趨炎附勢之徒，你高興了沒有高興了的話，能不能把這只貓放了”
周衛(wèi)旻非但沒放，反而一把掐住了貓的脖子，白貓?zhí)鄣媒卸冀胁怀鰜砹耍白υ诎肟罩衼y抓。
蕭阮怒目而視“四殿下，宮里有人得罪了你，它可沒有得罪你，你連一只貓都不肯放過，欺凌弱小，豈不是也成了你自己最痛恨的人”
周衛(wèi)旻愣了一下，旋即森然一笑“你怎么知道它沒有得罪我以前這這只貓曾經(jīng)跑到我的西宸宮來過，對我千依百順，乖巧得很，我還當是老天爺看我孤寂可憐給了我個疼人的寶貝，沒想到有一天它翻臉不認人，給我了一抓，傷可見骨。后來我才知道，這貓是梅貴妃宮里養(yǎng)的”
蕭阮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你看，別說世人慣會偽裝，就連這畜生也是一樣，表面對你關(guān)心體貼，等你全心信賴時，背后卻捅你一刀。”周衛(wèi)旻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忽然拎起貓頸，用力地把貓往上拋去，“也不知道這畜生摔成肉泥會是什么模樣。”
蕭阮驚呼了一聲，本能地捂住了眼睛。
耳邊傳來了貓的慘叫，蕭阮的心口怦怦亂跳，后背起了一層冷汗，忍不住在心里痛罵起周衛(wèi)旻來。
這樣乖戾殘忍，怪不得日后會做出弒兄弒父的惡行，結(jié)果陰謀敗露，也不知道逃到了哪個陰暗角落里等一等
她猛地睜開眼一看，地上沒有摔成肉泥的貓，再一看，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樹叢間跳躍，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可惜，讓它逃了，”周衛(wèi)旻舔了舔唇，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哪天再讓我碰到它，我一定讓它生不如死你你上來干什么”
周衛(wèi)旻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爬上假山的女子。
假山不高、也很平坦，但蕭阮拎著裙擺還是有點困難，有幾次都有摔倒的傾向，看得周衛(wèi)旻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差點忍不住要伸手去攙她。
總算到了，蕭阮氣喘吁吁、居高臨下地看著周衛(wèi)旻“四殿下，為什么要嚇我我剛才真的被你嚇到了你知道嗎”
周衛(wèi)旻不自然地別開了眼去“什么嚇你只是沒想到這貓被我扔那么高都摔不死罷了。”
“騙人，貓從高處摔下是不會死的，”蕭阮瞪了他一眼，“你還是個小孩子，別成天裝著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嚇人，好好聽先生的話讀圣賢書，多交些朋友”
周衛(wèi)旻沉默了片刻，輕笑了一聲“我不會交朋友的，交了就是害了他們，你看我從小到大，身邊喜歡的人沒有一個會留得下。”
這話聽起來實在有些凄涼，蕭阮的心一軟，忍不住抬手想去拍他的頭，快觸到發(fā)髻了才又縮了回來。
這可不是她的弟弟蕭亦鳴，這是四皇子殿下，她可不能逾矩了。
她放柔了聲調(diào)安慰道“那也不一定的，四殿下現(xiàn)在慢慢長大了，會越來越厲害，說不定就能保護好喜歡的朋友了。”
周衛(wèi)旻的眼中亮了一瞬，旋即嗤笑了一聲“真愛多管閑事。我就想找個地方清凈一下，你怎么就這么不知趣走了。”
他站了起來，輕輕一躍，沒幾下就從假山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