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阮快步迎了上去“祖父,今日這么早就回來了怎么不進去”
蕭釗回過神來,一絲尷尬之色從臉上一掠而過“這方才用了些點心,有些積食,便在這里走動走動。”
這一聽就是借口。
蕭阮心中狐疑,正要再問,里面隱隱傳來了幾聲大笑,聲音粗獷不羈,正是德寧候世子鄭晉偉。
這位鄭世子也是個妙人,從小到老都是個花天酒地的紈绔子弟,年少的時候是德寧候府家的獨苗,被長輩如珠似寶地養(yǎng)大,成年時領(lǐng)過幾份閑職,卻受不了拘束,吊兒郎當了些時候就辭了。現(xiàn)如今也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夫人早就故去了,家里有幾房小妾在,他也懶得續(xù)弦,說是怕人拘著他;上頭德寧候還健在,鄭晉偉樂得什么事情都撒手不管,像個老頑童似的,時常游山玩水、呼朋喚友,一年中倒有兩三個月都呆在江南,對蕭阮尤其好,小時候經(jīng)常帶她出去玩。
蕭阮心里一喜,拉著蕭釗往里走去“祖父,快來,是德寧侯府家的阿翁。”
蕭釗順水推舟跟了進去“是他啊,怪不得里面聽起來很熱鬧。你也認識他”
“是啊,他常常去江南,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說起話來也很有趣。”蕭阮高興地道。
蕭釗輕哼了一聲“從小到大,他除了嘴甜會討人歡心,也沒什么別的本事。”
蕭阮這才覺出了幾分不對勁來,偷偷瞧了蕭釗一眼蕭釗的臉色不太好看,眼眸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吃醋了
難道祖母和這位鄭世子,從前有過什么
蕭阮一邊琢磨一邊進了前廳,果然,鄭晉偉和明樂縣主一左一右坐在下首,周荇宜坐在主位上,笑容滿面,旁邊的桌幾上放著一個紫檀木盒,也不知道是鄭晉偉從哪里搜羅來的寶貝,拿來哄祖母開心。
蕭阮上前見禮,鄭晉偉樂呵呵地道“大長公主,我可真是羨慕你啊,阮兒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了,看這滿京城的名門閨秀,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的,要是我也有這么一個孫女就好了。”
蕭釗在一旁淡淡地道“世子趕緊續(xù)個弦,說不定還來得及。”
鄭晉偉瞟了他一眼,嘲笑著道“蕭太傅說得輕巧,我自然沒有你這么大的本事,十年沒花心力,白得了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好孫女。”
這還沒說上兩句話,四周便起了一層味。
蕭阮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這一個個正經(jīng)八百的長輩們,居然也有這種含沙射影、爭風吃醋的時候,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明樂縣主倒好像見慣了似的,半點都不著慌,笑著站了起來“蕭太傅來了,我們和大長公主久未相見,聊得一時忘了情。時候不早了,這就要告辭了。大長公主,過幾日我們姐妹幾個再約上聚一聚,這次由我做東,我們一醉方休。”
“好。”
“那我叫上仲康他們,一起來叨擾杯水酒。”鄭晉偉興致勃勃地跟了一句。
蕭釗的臉色更難看了。
“去去,有你什么事找你的相好喝酒去。”明樂縣主瞪了他一眼。
這兩人一邊斗著嘴,一邊告辭了。
周荇宜陪著把人送到了院門口,蕭釗站在她身旁,狀似隨意地問“這些年他們二人和你一直有來往嗎”
周荇宜沒有搭理他,轉(zhuǎn)身拉著蕭阮的手往回走去“阮兒,和祖母說說,今日在書院過得如何”
蕭阮有滿腹的話想和祖母說,可現(xiàn)在這情形,好像不是時候,只好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還可以。”
蕭釗沒有被周荇宜的漠視氣跑,反倒跟了幾步,忍著氣道“你即回了京城,還是少和他們來往,這些年來他們二人在京中風評不佳,旁人都避之不及,你就算避免不了來往也不應深交”
“他們有情有義,比某些黑白不分、是非顛倒的人好多了。”周荇宜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若是怕我連累了你的清名,我明兒個就搬到公主府去。”
蕭釗愕然“你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今天為什么這么早回家是不是有誰知會你了他們到府拜會我你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懷疑我在江南肆意妄為,做了什么有辱你們蕭家門風的事情了”周荇宜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咄咄逼人。
蕭釗的鼻尖滲出汗來。
周荇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幾步便進了臥房,“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蕭阮嚇了一跳,小聲道“祖父,你和祖母慢慢說,我先回去了”
她后退了幾步,忙不迭地跑了。
現(xiàn)在她不同情祖父了,吃醋了便吃醋了,好好地對祖母說就是了,偏偏還這么含沙射影地說些不好聽的,也難怪祖母會誤會。現(xiàn)在想來,以前兩人會鬧成這樣,肯定是祖父咎由自取。
回到萱蘭苑,禾蕙和木琉正在繡花,一個繡牡丹、一個繡飛鳥。兩個丫頭的女紅很好,繡出來的花草鳥獸栩栩如生,加上帕子是江南紅繡坊出的香云紗做成,清透滑膩,是難得的珍品。
“二姑娘,夫人說了,過幾日便要去宮里了,讓你備點親手繡的帕子,到時候連同禮品一起送給皇后,也算是你的一份心意。”禾蕙笑著道,“我們琢磨姑娘的繡活不太好,還是我們代勞了吧。”
“幸虧有你們倆的巧手,這要是我親手繡的,只怕要被皇后娘娘扔出來了。”蕭阮打趣道。
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蕭陳氏進來了,身后跟著蕭玨和蕭茹。
蕭阮迎了上去叫了一聲“母親”。
“這幾日衣食住行還習慣嗎”蕭陳氏溫柔地看著她,“大夫替你調(diào)理的湯藥有沒有在按時吃”
“都很好,藥也按時吃了,”蕭阮想了想,又道,“就是晚上還有些睡不好,總是做些亂七八糟的夢,醒過來都不知道身在何處。”
這話倒也不是她矯情,前世重生,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她總害怕這是自己做的一場夢,閉上眼醒過來,便還是那無邊的大火和無情的欺騙。
蕭陳氏心中憐愛,一把把女兒摟進了懷里,柔聲安慰“想必是春日多思的緣故,我替你縫個安神的菊花決明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