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三房的人面面相覷,阮綿綿脆生生的說道,“爸,我明天想吃醬肘子”,她這話一落,桌上的其他人,都豎起了耳朵。
阮國華揚了揚眉毛,大手一揮,“成,爸明天給你買一個醬肘子,在買半斤花生糖”,他手里才得了票,但是卻只有半斤,還是珍貴的花生糖,阮國華是真舍不得買回來,給大伙兒分啊這分飯不分家,當真真是好主意
對于三房來說,以前的舍不得,如今都舍得了呀
阮志亮傻眼了,以前醬肘子回來,他可是吃的最多的,如今他吃不到了啊
他當場就嚎,“爸,我也要吃醬肘子”,阮志亮可不小咧比阮綿綿還大上一個月,不過是大房的老幺,總歸是受寵一些的,這一寵就寵出來了如今無法無天的性子。
阮國年罵罵咧咧,“滾你爸沒本事,想吃找你三爸去”
阮國華跟沒聽見一樣,他這會還有氣呢之前老大做的那些事,忒心寒了一些。
他冷笑,“大哥,我們?nèi)靠捎腥齻€孩子,自給兒都不夠分”,他這人沒多大的心眼,就想一心護著老婆孩子,往前兒沒分的時候,有什么好東西拿回來都是大家伙平分,本來心里就不舒服,他掙來的東西,給自己老婆孩子花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憑什么要養(yǎng)著其他幾房的孩子
關鍵是,他那幾個侄兒子,吃完了抹抹嘴,誰都不認識
要他看,這就是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孩子。
沒看到他兩個兒子,護著閨女跟護眼珠子一樣,再看看大房的,一個塞一個的白眼狼。
阮綿綿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家爸爸,真威武
她奶也威武
這樣一看,就她是個小廢物,不過是個有人護著的小廢物,阮綿綿心里別提有多美了。
幾個人熱熱鬧鬧的回到了東屋,和三房這邊熱鬧想比,大房這邊可謂是凄凄慘慘,這會連帶著阮志剛也有些埋怨自家爸爸做的地道,把三叔給得罪了。
他是在公社的民兵隊做干事的,平時一塊上班的同事,隔三差五的都愛找他帶一些東西,而他去找他三叔,一找一個準。
那可是副食品公司當門市部經(jīng)理,這個職位有多少油水,怕是聽說過的人都知道,在難弄的東西,他三叔動動嘴皮子,基本都能弄來
如今,他爸和三叔鬧翻了,不說家里的吃食他們吃不到了,這往后若是公社的同事再讓他去找三叔買點東西,他三叔不同意可怎么辦啊
這可關系到他能不能提干呢
他這么一說,劉愛枝也有些慌,急忙,“當家的你可不能不管志剛啊”
阮國年擼了一把頭發(fā),他恨恨道,“都是親親的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我就不信老三真這么絕情”
阮志明苦笑,“爸,我沒了工農(nóng)兵大學的名額,可怎么辦”
老二讀書好,能上大學,那可是大房一家子將來的榮耀。
而老大在公社上班,那是大房現(xiàn)在的榮耀。
不管是現(xiàn)在的榮耀,還是將來的榮耀,阮國年都舍不得丟,看來他還真走錯了一步路,把三房得罪了不說,把他媽也徹底的推到了三房那邊。
大房這邊如何盤算的,和三房都沒關系。
關上了門,阮國華從兜里面沒摸了摸,不多會看著癟癟兜竟然摸出來了用六七顆奶糖,還有一小包用油紙包著的桃酥,他把奶糖和桃酥一塊遞給了阮綿綿,“閨女,嘗嘗,這是副食品店來的新貨,說是什么大白兔奶糖”
阮綿綿笑瞇瞇的接過奶糖,“謝謝爸”,說完,就剝了一顆,塞到了椅子眼巴巴望著的阮志武嘴里,嘴里一甜,阮志武滿足的砸吧了下嘴,感嘆,“爸,奶糖比硬糖好吃”
阮國華笑罵,“你妹都還沒吃呢”,不過看到自家兒子這樣,到底有幾分心酸。
阮綿綿又給阮志文剝了一顆,阮志文吃的很珍惜,不像阮志武一股腦就咽了下去,他自己則是把奶糖輕輕的含在嘴里面,就那樣慢悠悠的劃著,能吃小半個時辰呢
嘴里都一股子的甜味。
阮綿綿最后給阮國華和方秀蘭一人剝了一顆,不過方秀蘭說什么都不接,原本是打算給小閨女甜甜嘴兒的,沒想到小閨女竟然一下子全部給分了。
這可不行
最后,方秀蘭拗不過阮綿綿,只能和阮國華兩個人分了一顆,就這方秀蘭臉上都帶著溫柔的笑意,哪怕是生活在怎么艱苦,都沒能磨平她身上的溫柔。
方秀蘭直接把奶糖咬了一半,另外一半喂給了阮國華,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調(diào)侃,“國華,你不嫌棄我吧”
阮國華一個糙漢子,此時也滿腔的柔情,“我嫌棄自己都會嫌棄你”,嘴里甜絲絲的,甜到他的心里去,他從把厚外套給脫了下來,從胸口的兜里面摸出來了兩盒的東西。
阮綿綿表示狗糧已經(jīng)吃飽了,這會他爸還讓他吃,她堅決不吃了
不成想,阮國華竟然遞了一盒給阮綿綿,“閨女,這是從上海那邊新回來的孩兒面,你晚上睡覺洗完臉記得擦”
對待自家老父親,阮綿綿自然沒有客氣的道理,她剛穿越過來,就摸過自己的臉,那嫩的真真是能掐出水來,想必在原主傻的那些年,沒少用這些玩意兒。
哪怕是家里在怎么艱難,在吃穿用度上,唯一不虧的就是阮綿綿了。
方秀蘭也稀罕自家閨女白白嫩嫩的,她笑著,“晚上洗完了過來,媽給你擦”
對上那一雙溫柔的眸子,阮綿綿怎么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好呀我最喜歡媽給擦頭發(fā)了”
阮國華看著妻女這般,心里也美的冒泡,至于兩個蠢兒子,呵呵有水洗臉就不錯了。
他當著三個孩子都面,把另外一盒蛤蜊油遞給了方秀蘭,“秀蘭,這盒蛤蜊油你記得給媽送過去,就說你買的”
自己的妻兒自己疼,在這一方面,阮國華一直都做的很好,尤其是婆媳關系上面,從來都是他買了東西,讓自己妻子送過去,要不,怎么都說,他們家的婆媳關系是七埡村里面出名的好這都是經(jīng)營的。
而且,他也從來不避這家里的三個孩子,尤其是兩個蠢兒子,他這當父親的,早早的在給蠢兒子灌輸婆媳關系和睦的妙招。
將來,他們不知道要怎么感激自己呢
方秀蘭笑盈盈的接過蛤蜊油,“我曉得”
阮綿綿應聲,“媽,我和您一塊過去”,她手里還有兩顆奶糖,給她奶奶送過去。
方秀蘭和阮綿綿去了外院,晚上的時候,都是周秀英親自照顧兩只老母雞的,這會也都在雞舍,看著呢
老阮家除了人以外,最金貴的就是這兩只老母雞了。
周秀英在雞舍里面,從后面麥秸跺里面抽了最干最軟的麥稈,墊到了雞窩下面,就為了給這兩只老母雞做一個柔軟的窩,指不定就會多下兩個雞蛋,萬一運氣好這母雞自己抱窩了。
不過這比較難,每天吃都不夠,更別說抱窩了。
雞舍建的很矮,周秀英進去都是要彎著身子的,她出來的時候,拍了拍身上落的一身灰,驚訝,“你們怎么過來了,這雞舍臟的很,別把衣服給弄淘汰了。”
自家三媳婦是個愛干凈的,又是城里面上班,家里這種活,一般都是老二媳婦或者她來做的。
至于孫女,那是更不用想的,周秀英一直把孫女當做天上的仙女來看待的,更不用說讓孫女做活了,晚上那一頓飯雖然好吃,吃完周秀英就后悔了,萬一讓天上的仙人知道了,發(fā)了火,讓孫女在回到天上怎么辦
往后,她可要好好注意一些。
阮綿綿笑瞇瞇道,“想奶奶來看看奶”
“你這孩子”,周秀英張了張嘴,接著嘴里面就是一甜,她下意思的要把糖給吐出來,誰知道,綿綿飛快的說道,“奶你吐出來,我們可不吃”
周秀英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咽把這金貴兒的玩意,給她吃糟蹋了,吐吧吐出來沒人吃,更糟蹋。
方秀蘭溫溫柔柔的勸著,“媽您就吃吧綿綿孝敬您的”
周秀英嘴里吃著糖,心里更甜呢她的乖孫女啊真真是惹人疼的很。
“你們這么晚來這是”
方秀蘭把兜里面揣著的蛤蜊油遞給了周秀英,她摸著自家婆婆老樹皮一樣的手,有些心疼,“媽,您手干的時候,就把這蛤蜊油涂上去,最好是晚上用熱水泡了,涂厚厚的一層,涂完就睡覺,第二天保管您這手滑滑的。”
周秀英一個婦道人家,拉扯大了四個兒子,還給兒子都娶了媳婦,可以說,這些年都是當做男人來使喚的,她自給兒也沒把自給兒當做女人來看。
屋里屋外一把抓,她能做的活,也不會說去故意使喚幾個兒媳婦,都是當女人的,她知道當女人的辛苦。
可是在看到自家媳婦溫溫柔柔的拉起自己的手仔細叮囑的時候,向來潑辣堅強的周秀英眼眶也不禁一熱,她把蛤蜊油推了過去,“這金貴兒的玩意,你們年輕人自給兒留著用,我都是糟老太婆子了,還用啥,別給淘汰了”
家里前些年條件好的時候,她也是一直有用的,也都是三房買的,后來綿綿出了事情,三房頓時緊巴巴的,別說她了,就是方秀蘭自給兒都舍不得買,恨不得把所有的錢都掰開兩半花,拿去給綿綿治病。
如今,綿綿好了,三房立馬想起自己當媽的,周秀英心里說不感動那是假話。
向來溫溫柔柔的方秀蘭卻難得強硬了幾分,“媽,您收下,這些年綿綿出事了以后,我們一顆心都撲在綿綿身上,對您多少有些不周到,您不怪我們就好,往后啊咱們家日子會越來越好,別說蛤蜊油,就是雪花膏什么的,我們也都要讓您盡試一遍”
阮綿綿也幫腔,“奶,您就收下,不然今晚我媽都別想睡覺了”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周秀英自然沒推諉的道理,她嘴里的糖甜,心里跟甜,這整個村子里面,恐怕也只有自家的老三媳婦會給婆婆買蛤蜊油了。
她滿臉的褶皺子都加深了幾分,笑道,“媽是享你們的福了”
阮綿綿不依了,跺了跺腳,“奶,你等著往后想孫女的福”
“好好好奶奶可等著呢”
趙小玲不過出來倒一個洗腳水,卻看到這一副母慈兒孝的場面,她站在陰暗之中,神色變幻不定,手里的木盆子也不知道被她端了多久,等院子的人都進屋后,她才消失在夜色里面。
而在屋內(nèi)的阮國華對著倆兒子就是一陣敲打,傳授將來成家立業(yè)后,如何處理婆媳關系這種機密事件,到了最后,他甚至耳提面命,“那工農(nóng)兵大學名額是你們小妹妹的,咱們老阮家的兒郎可不興沾女孩子的便宜,你們?nèi)羰窍雽碛兴删停瑥囊婚_始就要靠著你們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給我塌穩(wěn)當了”
阮志武自然連連應是。
阮志文書的多,嘴皮子也利索的很,“爸,您就這般瞧不起我跟大哥”,他們怎么可能去打小妹的注意。
又不是大房那種狼心狗肺之輩。
對于自家兒子的人品,阮國華這點還是放心的過的,他不求自家兒子將來有多出息,只求他們腳踏實地,問心無愧,若是在加一條,那就是成家立業(yè)之后,護得住妻兒。
阮綿綿在門口,聽了一耳朵,這才推門進去,“爸爸,這個工農(nóng)兵大學的名額,我想給大哥”,明年就恢復高考了,她自給兒是沒打算用的,而阮志文的成績是有目眾睹的,家里若是能有考上大學的,唯有阮志文莫屬了。
而大哥不一樣,大哥在學習上屬于沒有天分的那種,能去縣城讀個高中,也是被阮國華和方秀蘭兩個人逼迫去的,但是若是學校有工農(nóng)兵大學的名額的話,是萬分不可能分到阮志武身上的。
“小妹”,阮志武甕聲甕氣道,“我不喜歡讀書”
阮綿綿卻不應自家大哥,而是看向了阮志文,“二哥,該不會覺得我偏心大哥吧”
阮志文撇了撇嘴,“大哥是需要多關懷關懷”,明明是關心的話,從阮志文的嘴里說出來硬生生有種帶刺的感覺。
阮綿綿似笑非笑,“二哥不生氣就好”
阮國華面色不贊成,“閨女,你幾年沒去學校,這名額拿到你手上是最好的了”
阮綿綿笑了笑,一臉的驕傲,“爸,您還覺得我考不上大學嗎”
阮國華自然是覺得自家閨女是個好的,肯定考得上。
“那也要能高考才行”,阮志文毫不客氣的潑涼水,他們現(xiàn)在去縣城高中上課,上午上課,下午去地里面除草,其實和在家干活沒啥區(qū)別。
而且,他們也不用高考,等到高二,上面會給學校分配工農(nóng)兵大學的名額,只是這個名額卻太難了,他們作為縣城最好的高中,一年的名額也最多不過一個巴掌。
篩選的條件卻格外苛刻,自己主動報名之外,還要家里的成分不能有問題。
老阮家往上數(shù)幾代都是老農(nóng)民,而阮寶根又是烈士,阮志文和阮志武兩個人在學校都算是烈士軍屬,這家世清白的不行。
所以,若是真從學校評選工農(nóng)兵大學名額的話,一定會有一個阮志文,還有一個條件,就是學習成績了。
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阮綿綿臉頓時垮了,現(xiàn)在沒高考,她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阮志文見自家小妹被打擊到了,他笑的奸詐,“小妹,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把名額收回去吧”,他和大哥都不需要小妹來幫扶,更不需要小妹犧牲自己來成全他們。
阮志武也附和,“小妹,我是真的不喜歡讀書”
阮綿綿這才作罷,不過她卻申明,“這個工農(nóng)兵大學的名額我也不會用”,就算是自家二哥被選上了工農(nóng)兵大學名額,她也要從中間作梗才好,明年就可以高考了,很快,很快
“不管你用不用,名額都是你自給兒的,你自給兒看著處理就好”,阮志文果斷道,而旁邊的阮志武也笑的如釋重負。
他嘴笨,不會拒絕,但是內(nèi)心里面卻是不想接受小妹的這個工農(nóng)兵大學名額的,還好有二弟在
阮國華和方秀蘭兩人對視一眼,眼里的驕傲不言而喻,這就是他們的孩子,不爭不搶,互相謙讓。
有這三個優(yōu)秀的孩子,這輩子都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