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火車還是綠色鐵皮的,從山東到黑龍江要整整三天兩夜。走的匆忙,買的是兩張無座票。上車之后我就開始發(fā)起了高燒,姥姥甚至因為慌亂,穿拖鞋就出了門。車上擠的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姥姥沒有辦法,抱著我在火車連接處吸煙的地方靠著墻坐在地上。我是農(nóng)歷十月末的生日,當時已經(jīng)是數(shù)九寒天。雖然在火車上,但那里緊靠著門,火車一跑起來那風吹的就像鋼針一樣。當時同坐那輛火車的有兩個帶著大檐帽的解放軍,倆人一見我們一老一小坐在這里實在可憐,于是一人從行李里拿出了軍大衣給我蓋上,另一個拿著軍官證去找列車長,要求給我們倒出一張臥鋪。
那樣的年代,軍人無疑是淳樸而令人尊敬的,多年后我一直對軍人有著特殊的情懷。就像當今社會,很多時候你找路邊的警察未必管用,但你找一個穿軍裝的,或許就成為了你人生中的天使。
軍人帶著列車長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半夜三點多鐘,姥姥懷里的我早已燒的迷迷糊糊,嘴里直說夢話。在兩位軍人的陪伴下,列車長帶我們來到了乘務室,當時車上實在是沒有鋪位,于是將我們安排在這里。在姥姥的千恩萬謝下,送走了列車長與兩位當兵的,姥姥遞出的二百塊錢列車長也沒要,臨走時,其中一個當兵的還給我找出了兩片撲熱息痛。
吃過藥后,我原本就迷迷糊糊的感覺更加強烈,姥姥強擠出笑臉,摩挲著我的臉,讓我睡一會,可是我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淚花。
睡著之后,我做了一個夢,并且從那以后這個夢曾無數(shù)次將我在夢中驚醒。
夢里的我來到了一座山峰之上,放眼望去,遠處的山脈一座連著一座,就像波濤一般蜿蜒起伏。天灰蒙蒙的,整個世界異常安靜,安靜的讓我有些害怕。我想找姥姥,但身邊空無一人,正在我就要急哭出來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如同清風般撫平我恐懼的心情,“還有什么可看的呢?走吧。”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安慰,又似是催促。我轉(zhuǎn)過頭去看,這一眼使我人生中第一次對美這個字有了定義。
眼前站著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古代嫁衣,衣服上繡著鳳求凰的圖案,纖腰如同緊束的娟帶,頭戴鳳冠,腳抵紅蓮,紅衣素手,唯一漏出的纖細手掌就像透明一般,白皙的不染半點塵埃。一張臉卻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我努力的試圖去看,卻發(fā)現(xiàn)她的臉龐上就像有一層薄霧一般,讓人越看越是深陷其中,覺得迷迷糊糊就要睡過去似的。紅衣女子見我這樣,莞爾卻不見嬌羞的問道:“看了這許多年,還未看膩嗎?”我一愣,這姐姐說啥呢,我啥時候就看她許多年了。
這聲音實在好聽,就像每一句都撓在心上,使我覺得無比熟悉又絕對的陌生。這讓我更加好奇她到底長啥樣,其實意識告訴我這是個夢,但我就是固執(zhí)的想要看清她的容貌,好像我看見她的樣貌,就能知道她是誰一般。
女子見我這樣,呵呵一笑,剛要說話。我就感覺到腳下大地一陣的顫抖,隨之凌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轉(zhuǎn)眼間一隊身穿白衣披麻戴孝的軍隊沖了過來,這一隊人馬甚是詭異,各個的臉色煞白,兩頰上抹得通紅,就跟過年時燒紙燒的替身一般。
這只軍隊沖到眼前的山包后整齊停下了腳步,中間策馬出來一個中年武將,此人絡腮胡須金盔銀甲頭戴重孝,他出現(xiàn)后,隊伍開始分成兩隊,隊伍中間八個人扛著一口大棺材,身后那些替身一樣的人開始往天上撒起了引路錢,并且有人吹起了喪門號。我一見這場景心里發(fā)慌,雖然知道這是夢,但也未免太特么滲人了。中年武將一扶馬鞍跳下馬來,眼中頗帶玩味的對我說道:“跟我們回去吧。”
這貨一句話給我整的一愣,你丫哪位啊,還回去,回哪去?回大慶啊,小爺我又不是沒有火車票,我能跟你走么。還沒等我說話,身后紅衣女子上前把我擋在身后,口氣森然,一改剛才與我說話時的柔聲細語:“回去?你們還能帶他回去?呵呵,我看是回不去了吧!”
中年武將沒理會紅衣姐姐,直視我雙眼一字一句道:“你這是死心塌地的叛了?”我實在忍不住這小脾氣,跟誰倆的呢,這是在我夢里,你捅咕我一下子試試,我一醒你就完犢子,于是我對他大喊:“判了?我還蹲了呢,我媽不讓我跟不認識的人走。”
中年武將聽我說完一臉不屑,也不說話,右手高舉馬鞭,然后慢悠悠的向下一劃。就這么一比劃,那些披麻戴孝的替身一個個眼中燃起幽幽鬼火,就要動手。嚇得我本能的躲在紅衣姐姐身后,這特么咋還說急眼就急眼呢。
紅衣女子摘掉頭上鳳冠往身后一扔,狂風揚起她黑色的長發(fā),那么一瞬間仿佛時間靜止,冰冷的發(fā)絲拂過我的臉頰······